第20章 黑衣磊磊心难服(一)
自北阴子偕同韩进之与其徒平溪离开，已然过去了十天。北阴子长年在外，山上弟子早已见怪不怪。众人各司其职，不过又是寻常的山中岁月。
这日傍晚，暮日西下，残阳如血。北阴峰山体雄奇，是神武山脉极高的几座弟子山峰之一，站在峰顶往夕阳处眺望，总会生出一种孤云落日尽收眼底的气魄。
广阔的平台上，只有零零散散几个杂役弟子在拾捡散落的草屑脏物。他们都是仰慕北阴子的威名而投奔过来的弟子。在神武山，炼神境的真武弟子都有资格雇佣、收编炼神境以下的记名弟子、宗门弟子作为随从、手下，亦可接纳其他真武弟子作客卿，以助自己打理洞府。北阴子身为神武山四大真武弟子之一，有“北侠”之名，自然吸引了许多记名弟子、宗门弟子投靠，但能求得北阴子几句点拨，也许便会有莫大的造化。
那些杂役弟子以为这一天仍与寻常一般，嘻嘻哈哈，说笑玩闹，就等着例行清理以后，回自己的房间修行休息。
只是，这一个傍晚，注定会与普通的日子大不相同。
“东君座下王玄生，携师侄左无颜，持东君书函，特来拜见北阴子师兄！”
一声巨喝，裹挟着浓重的真元，响彻在北阴峰顶。明明是开阔的山顶平台，竟隐隐能听见几响回音。几名弟子猝不及防，险些被这声拜山喝倒在地。
随着声音同时出现的，还有两名凌空而立的男子。
那两名男子悠然落在演武场上，动作潇洒，神态自若。
二人皆穿神武山弟子的白款服饰。当先一人三十岁许，面白无须，剑眉星目，眼角隐见猾伯之态。另一人十六、七岁的样子，冠带飘摇，丰神玉貌，背负一柄紫鞘长剑，相貌风流，俊朗之极。只是他嘴角自然噙着一丝冷笑，虽然英俊冷酷，但也略显刻薄寡恩之相。
他二人落到演武场上，迈开步子，旁若无人地向忘东宫走去。就见他二人跨过大门，横目扫过，只有几个普通弟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想要靠近阻拦，却又没有那个胆量。
“东君亲笔书信一封，烦请北阴子师兄现身一阅！”那年长的男子复喊道。
“师尊与韩进之师叔早于十日前同往神武宫而去，崔元靖师叔外出访友尚未归还。此间暂由在下代理。还请这位王师叔留下书信，待师尊回转，我必亲手奉上，决不有误。”
就在王玄生大喊大叫、左无颜冷眼旁观之时，内堂里转出二人。
那人同样身着神武山派服，三十不到的模样，脸庞方正，双目炯炯有神，看上去正派巍然、浩然公秉。他后面则跟着一个模样凶恶的高大男子，正是引黄泉去歇云院的王铁胆。
王玄生斜眼打量这走入正堂面对自己的管事弟子，鼻中哼出一声：“东君亲笔书信何等重要，怎能过你这等不知轻重的小辈弟子之手！若是有个闪失，你承担得起麽！快将你师父叫出来！误了东君的事情，休怪我这做长辈的治你的罪！”
他这话嚣张无比，在场一众北阴峰之人尽皆面露怒色。王铁胆双目一横，就要震步上前，却被答话那人及时发现，横臂拦下。
那人同样是气愤无比，眼中怒火勃发。只是他还算冷静，寒声道：“这位王师叔，口气真是不小！任左君侯如何厉害，这也是北阴峰的山头，他还敢一手遮天不成！治我的罪？我赵文和今日便站在这里，看你如何处置在下！左君侯的书信，愿意留下便搁在桌上！不愿意，还请从哪拿来的带回哪去！师弟，送客！”
“直呼东君名讳！该打！”
王铁胆刚要上前，就听见一道清亮的吟啸声在大殿中央响起。
“呛啷”一声，明亮的紫色毫光绽放，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年左无颜陡然拔剑飞身，剑体发出匹练的紫色光芒，裹挟着丝丝电光，如灵蛇出洞般向赵文和刺去。
“贼子！找死！”
王铁胆怒喝一声，提气而上，挡在赵文和之前，两掌并举，含恨推出，激起滚滚气浪，磅礴的法力奔涌而出，如有质无形的铜墙铁壁般向持剑袭来的左无颜压去。
左无颜见来势凶猛，改变剑路，当空连连挥舞，划出漫空电光，几剑便将气墙破地干干净净。而后他回身退步，落在地上，挽了个剑花，剑尖斜指地面，打量着王铁胆，嘴角仍然噙着那一丝冷笑。
“仙士？又如何！滚！”
说罢，左无颜一振长剑，剑体嗡鸣不断，发出阵阵霹雳之声。只见左无颜执剑攻去，剑势锋锐难挡，一记横劈，电光雷气如龙似蛇，随着剑气向王铁胆吞噬而去。
王铁胆轻蔑一笑。眼前这剑势固然惊人，其中雷气涌动，凶威煌煌，可他一眼看去便知左无颜不过是个炼气境的炼气士，只比凡人强过一些，与他这等炼神境的仙士相比，差距不可以道计。故此他并未将其放在心上，只是随手一挡，欲以绝强法力破去剑势，将左无颜丢出去，好好教训这个目中无人的竖子狂徒。
场中众人也是这般想得。唯有王玄生负手而立，冷笑旁观，似乎胸有成竹。
“嘶！！！”
与众人预想不同，徒手接剑的王铁胆竟然倒吸了一口冷气，发出一丝惨叫！
炼神境的强者大多心智坚强，否则绝难跻身仙士之位，寻常伤痛根本不会令其难忍至惨呼出声。
那剑中究竟包含了何等威能，竟令王铁胆难以忍受乃至于痛呼出声！
还好王铁胆痛则痛矣，却没有丧失神智，面对接下来猛如狂龙的剑招，王铁胆纵起仙士神通，即使短时间内难以招架，却可拖延时间，只要几个呼吸，他便可恢复大半伤势，有再战之力。
只是他没有料到，左无颜的身法亦是非常精妙，人剑合一，欺身而上，整个人化作白紫色的影子，每一剑都向王铁胆的要害杀去，尤其是额头天庭、阳神寄居之处，更是他重点刺杀的对象。
那紫色长剑在左无颜手中若有灵性，好似毒蛇黄蜂，迅猛无俦、歹毒无比，竟将王铁胆死死压制，令其来不及发挥仙士应有的力量。
而那剑身上纠缠跃动的电光雷火更是令在场众人心惊肉跳。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雷电的霸道。莫说被它碰着，哪怕只是看着那雷光，众人的双眼都会感到阵阵刺痛。
身临其境的王铁胆自然更能感觉出那雷剑之威。左无颜精妙的剑招倒罢了，他完全能够以力破之，只是那惊空炸裂的霹雳雷光，当真令他左支右绌。
他刚踏入炼神境不足一月，少了百日光阴来温养阳神、固本培元，根基并不稳固，严格来说，也只是个半仙士。仙士应有的威能，他发挥不足五成。他更是没有料到左无颜区区一炼气士，竟有着这等霸道阳刚的道法修为，一时不慎，自开场就着了道。至于那紫色长剑，亦是仙家重宝，其锋芒之锐，吹毛断发不足以形容，辅以强横法力，当有开山断岳、截江闹海之利。若非是他终究有着仙士之躯、炼神之力，绝难在左无颜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下坚持如此之久。
左无颜攻势依旧迅猛，剑身上缠绕的电劲愈加澎湃，那光芒令人不敢逼视。整个忘东宫已经被四散的劲气搅得狼藉一片，普通弟子不堪余波，早就逃到了大殿之外。大殿之上，唯有赵文和、王玄生二人寸步未移。
左无颜矫若惊龙，剑如天外神雷，步步紧逼，招招夺命。
王铁胆稳扎稳打，时而避让，时而进击，在浑厚法力的支持下，渐入佳境，不再束手束脚。
就在此时，左无颜手一翻，一振剑器，发出铮咛之音，那剑器之上顿时冒出腾腾雷火、烁烁电光，比适才威势更胜。
就见他退步腾身，大喝一声，不知使用了什么道法，那剑身上的雷光霍地高涨，一把三尺长剑骤然看去有二尺宽、七尺长，好似一把硕大巨剑，势如山崩岩落，锁定王铁胆，向他天灵砸去。
左无颜自创绝技，“雷华一剑斩”！他这一剑将法力压缩凝聚，巨大剑气之中裹挟了强横难挡的九霄雷力，乃是他的绝招之一。他有信心，能凭一身法力与这一式绝杀，将眼前这半吊子仙士斩于剑下。
王铁胆看得出来，这一剑是左无颜全力而发，避无可避，唯有硬接。
他鼓起法力，气贯全身，竟生出必死之意，气势惨烈，亦是一往无前。
剑光压下，左无颜甚至看到了那张忘我中带着绝望的脸……
千钧一发！
嗡！
就在这时，一只不知所来的宽厚手掌从斜里刺入，看似绵绵无力，却如巨灵分天，撕开了那威势浓重的剑芒，抓住了那锋利无匹的剑刃。
妖族体术，“云龙探爪”！
就见那肤如凝脂的大手上突然涌出一道有质无形的气浪。就听得“哗啦”一声，那张牙舞爪的剑芒呼地消散，只余一柄三尺紫锋在那有力的手掌中兀自嗡鸣颤动，似乎不甘被束，又好像恐惧颤栗。
左无颜大惊，扫眼看去，还没看清来人，就觉得一只大手印在了自己胸膛之上！
那大手挟带着伟岸神力，一拍之下，将其浑身劲气击溃，四肢百骸由内抖动，酸麻得好似要断裂开来，却无一根骨头真地裂开。
只是这一番折腾，让他起码在三个呼吸内使不上力气。
那只强壮的手掌突地上移，掌势运道无迹可寻，又是一掌，打在了左无颜清秀俊朗的脸上！
妖族体术，“老猿打脸”！
啪！
清脆地声音响起！
众人方才回神，举场皆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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