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江湖重涉足(四)

“嗯，铁胆，这女娃是怎么回事？”黄泉看到了王铁胆眼中的敬服，不禁觉得志得意满，随之端起了师叔的威严，冷声问道。

        “回禀师叔。十日前君侯峰大乱，山中不少炼神境弟子都尾随宝物而去。师父尚在神武宫中闭关，弟子伤势痊愈后，三师叔便授意弟子也去碰碰运气、涨涨见识。不想刚到武州边境，就遇到两位故人被这女子追杀。这女子自称是驱神道弟子，言我两位友人偷了他们门派的宝物。弟子欲与其对质，这女子却是蛮不讲理，上来就要取弟子性命。我心头火气，遂与其打了起来。”

        吕官明不便插手神武山家事，在旁一声不吭。黄泉听到此节，目光滑向王铁胆身后二人。

        两人见状，上前一步，自报家门。

        “晚辈周乞，见过前辈！”

        “在下嵇康，拜见前辈！”

        即便算上在“断岁灵光阵”中的百年光阴，黄泉也不过一百二十多岁。面前的周乞、嵇康既然都是仙士，想必少说也是百十来岁。此时他们口口声声称黄泉为前辈，黄泉竟完全不觉得别扭。

        仙道无涯，达者为先，更何况阳州之上，强者为尊，黄泉根本不觉得受用一声前辈有什么不对。

        黄泉微微颔首，算是还礼：“嗯。这女子指责你们偷了她门派宝物，你们有何话说？”

        “冤枉啊前辈！”周乞突然大呼起来。

        他上前一步，深鞠一躬：“前辈请听晚辈一言。我与嵇康自幼相识，后来我家搬迁，便断了音讯。几十年后我们不期而遇，我拜入万兽林，习得驯养灵兽之术，而嵇康竟拜入了百草院，成为药师医者。我二人师门先后覆灭，成了难兄难弟，却得享逍遥自在，再不受旁人管束。我们运道不错，得天意眷顾而获奇遇，成了炼神仙士，更觉满足。”

        “一年前，我的爱宠蛊雕遭了兽瘟，需雪国遗址中的雪银草作药引。我二人跋涉万里，在雪国遗址中拼命寻找，方得一株。不想驱神道之人突然出现，强索我二人的雪银草。若在平时，我们断不敢违拗仙家大派的意思。只不过此事关乎我宠兽的性命，雪银草又那般稀有，决计不能相让。我二人本想逃走，却终究不敌，不仅雪银草被夺，宠兽亦被当场击毙，我二人自此成了阶下之囚，被抓去驱神道下了大狱。”

        “我二人本以为必死无疑，不想这薛千鹤有一日突然出现，将我二人提去豢兽园做锄草喂兽的活计。我们暂无性命之忧，纵做些下贱工作也是使得。”

        “没想到的是，她使唤我二人本就包藏祸心！她是想诱使我们去偷那园中的一只兽崽，然后故意放跑我们。她又早在我二人身上下了术法，任我们逃去天涯海角，她也能找到我们！她大费周章，就是想光明正大地侵吞那只兽崽！”

        “放屁！”黄泉突然大喝一声，打断了周乞声泪俱下地控诉。

        周乞与嵇康俱是一个寒噤，不敢多言。

        黄泉继续怒骂：“且不论这女子使你们去豢兽园里干活究竟安的什么心思。你们二人大小是个仙士，与她并无境界之差，她又未曾对你们使下迷魂之术，若非自己贪念作祟，她哪里有机可乘！你在此花言巧语、歪曲是非，当我是可被随意愚弄的傻子不成！！！”

        黄泉用上法力怒喝，震得周乞六神无主、肝胆俱裂，险些从空中坠下。就见他哆哆嗦嗦道：“前辈……大人……明察秋毫……此番确是小人心有贪念。小人与灵妖禽兽打交道多年，不仅是师门之故，自己本身也是喜欢得紧。我二人在那豢兽园中干活，本来只想寻机重获自由。那日眼瞅时机大好，临走前鬼使神差，竟将那只兽崽顺了出来……小人千万不该，不该贪念灵兽，不该欺骗前辈，还请前辈饶命啊！”

        “哼！”黄泉冷声道：“你们偷了什么兽崽，拿出来给我看看！”

        周乞战战兢兢道：“是……是！”应完，他从袖口中一摸，想必是用了个袖里乾坤的法术把兽崽困在里面。

        他手一伸，然后另一只手一抱，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就被他抱在了怀里。

        那东西有三尺来长，毛发浓密乌黑，有头有脸有四足，容貌丑陋凶狠。此刻它眼睛微眯，躺在周乞怀中，肚子微微起伏，似乎是在打盹。

        黄泉微微皱眉，脱口问道：“这个是什么东西？狗吗？”

        周乞闻言眼睛放光，作势要点头。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嵇康突然向前一步，横在周乞身前，深施一礼，道：“回禀前辈。此乃饕餮。”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那女子不再挣扎，眼中流露出愤怒和绝望之意。周乞眼中也满是失落。

        世人传言，龙族性淫却难产子嗣，故喜与外族云雨以开枝散叶。龙祖与本族所出者为长子，余下另有八子皆是与外族杂交而生。其中与雌麟所出之子，名唤饕餮，似犬，无须，无鳞，无角，贪食，终生肠腹不满，兼性恶多怪，凶残无慈，故为凶兽之一。

        关于饕餮的传说不胜枚举。它有无龙族血脉没人真地清楚，它贪吃倒是为世人所普遍认同。至于它的模样则被传得千奇百怪，却不曾想，竟真像一条丑陋的大狗。

        不知那还是幼崽的饕餮是被风吹到，还是被凉到，还是被众人吵到，竟迷迷糊糊地睁开一只眼睛，呜咽了几声。

        它睁着全黑无瞳的眼睛环视整场。

        它看向了黄泉。

        它好像看到了精美的食物一般睁大了双眼。

        它踩着周乞的胳膊，奋力一蹬，扑向黄泉。

        “五师叔小心！”王铁胆大急。

        吕官明与面对着这一坨大肉的黄泉却完全不为所动，丝毫不惧这传说中的贪食凶兽。

        因为它这一扑不带有任何杀气。

        饕餮扑到黄泉身上，黄泉自然而然地伸手接过抱住。

        令众人目瞪口呆地是，饕餮没有对黄泉表示出任何兴趣，只是一个劲地他穿在外面的九龙法袍。

        所有人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九龙法袍本蕴含蛟龙之魂，虽然龙魂早已灰飞烟灭，可尚存有一丝龙气。这小饕餮对这衣服如此贪恋，想必当真有龙族血脉在身，才会为这一丝微弱的龙气所吸引。”黄泉抱着饕餮，由它将九龙法袍舔得一塌糊涂，心中忖道。

        嵇康突然开口道：“这饕餮对前辈如此依恋，真是与前辈有缘。实不相瞒，我二人带走饕餮皆因一时贪念作祟，实际上根本无力负担。饕餮虽然贪吃，却并不如传闻般无物不食，反而对于食物讲究得狠。没有包含灵力或味道上乘的食粮，它宁愿饿着。这一路上，这小小的东西已然将我二人所有藏货吃光。即使继续带着饕餮，我们也无力喂养它。它既与前辈有缘，就请前辈收养了它，多加管束，也不至于令凶兽为祸世间。”

        骑鹤女子闻言，再次剧烈挣扎起来，却没有一个人向她投去丝毫目光。

        周乞低头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黄泉看着怀中的饕餮，摸着它头上的毛发，当真如抚摸一只大狗一般。他不看嵇康，不看周乞，不看吕官明和王铁胆，只是掷地有声地说道：

        “如此，我便笑纳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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