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博弈

寂月凉转过头，从那腰际抽出扇子来，敲打着于将军的额头，眼神阴蛰，“好一个疏忽，你的一个疏忽便是叫朕差点失去了帝妃，便是叫那伤害帝妃的真凶逍遥法外。”</p>

        “老臣之罪，都是老臣管教不严。”于将军一边说着，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p>

        寂月凉勾起嘴角来，露出一个笑容来，眯了眯眼睛道：“朕看来于将军是老了，连自己府中的守卫都管不好，何以管边疆的将士？”</p>

        于将军听此，浑身一震，抬起头来瞧着寂月凉。见他眼中无一分开玩笑的神情，便知当今圣上这句话是何意了。他抖动着嘴唇，半响也没有开口。</p>

        寂月凉比之于将军更是有耐心，且是寻了个亭子坐下。目光如同鹰隼，落到于将军的身上，“今日之事，于将军该给朕一个交代吧。”</p>

        “臣……年老力竭。”于将军捏紧了拳头，一个个的字仿佛是从牙缝之间蹦出来的一般。</p>

        寂月凉瞧着他，折扇落都那石桌上，“嘭”的一声响，在这寂静的院子里尤为的明显。承翼低着头，眼角瞟到那于将军，不由的在心中道，皇上究竟还是厉害。</p>

        “嗯？继续。”</p>

        掌权了一辈子，忽的要他放出来。这是何等的艰难，于将军手上青筋崩起。他一世战功赫赫，名扬天下。但凡上了沙场，哪一次不叫敌人闻风丧胆、风声鹤唳，却因为生了这么个逆子！</p>

        “臣已无力掌管南蘘之兵，往皇上成全。”于将军咬牙切齿的道，偏生此时的一切苦都只能往肚子里咽。</p>

        寂月凉瞧着他，心中亦是在算计。南嚢此等倒是个易守难攻之地，驻兵十万。对于将军来说并不是大头，区区一个南嚢便就想要将今日的事情抹去。</p>

        “帝妃还未醒过来。”寂月凉轻扣着石桌桌面，缓缓的道，“五毒散，于将军可有什么好法子能解了这毒？”</p>

        于将军抬起头来瞧着寂月凉，见他眼底带着几抹戏谑的笑意。心尖不由的一颤，年轻的皇上野心倒是不小。“皇上这北祁之地，宽阔的很。老臣交给到他们手里，不放心。”</p>

        “北祁之地，确实不好守。”寂月凉淡淡的道，“这些年为难于将军了，于将军已经操劳了这么些年了，也该休息休息了。”</p>

        于将军低着头，眯了眯眼睛。皇上倒是野心大的很，一上来便要他北祁、南嚢两处的兵权。那北祁这地一马平川，别国想要攻打，尤是简单。如今周遭的国家皆是在壮大，各个皆是虎视眈眈。</p>

        “皇上，如今外忧甚重。北祁之地，轻易换了将领，许是要腹背受敌。”于将军额头抵着地面，极为恭敬的样子。</p>

        寂月凉哪里会想不到这一点，“这北祁之地，于将军经验多。朕自然是明白的，只是念着于将军终究是老了，总归是要有人接手。”</p>

        “老臣愿为皇上鞠躬尽瘁，肝脑涂地。”于将军说着狠狠的磕了一个响头，地面上当即便有了血迹。</p>

        寂月凉轻飘飘的瞧了一眼，便移开了眼神。左右时舍不得那点兵权，握在手里总归是有些保障。</p>

        “你为了朝廷已然牺牲良多，朕怎么能再叫你鞠躬尽瘁。”寂月凉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来，“于将军且坐镇做那北祁的军师如何？”</p>

        于将军愣了半响，心知皇上对那北祁是势在必得。只是这般给出去未免有些太亏了，他闭了闭眼道：“老臣有一事相求。”</p>

        寂月凉点了点头，“你且说。”</p>

        “俊心已年长，老臣恳求皇上能给他个军中的职位，也叫他历练历练。”</p>

        于将军在军中多年，其中的关系盘根错节。要叫那于俊心入了军队之中，再变成下一个于将军吗？</p>

        寂月凉轻笑一声，“于公子自幼偏爱诗书，倒不如在朝中做个世大夫。”</p>

        “男子怎可不去沙场历练，我于某的儿子怎么可做一个只动嘴皮子之人。”于将军瞧着寂月凉，眼底明明白白的写着若是寂月凉不同意，便是僵在这里。</p>

        到底是先帝的老臣，在他面前腰板都要硬一些。寂月凉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面色一派的平静，却是忽的将那桌上的茶杯尽数都推翻在地。</p>

        噼里啪啦碎了一地。</p>

        滚烫的茶水，沿着地面缓缓地流动着，空中氤氲着茶香。那茶水渐渐的流至于将军的手边，他却一动不动。</p>

        好似全然感受不到茶水的温度。</p>

        倒也是真的硬气，和这般的人倔下去，总归是浪费时间了。寂月凉一甩袖便走了，空落落的落下一句，“这件事，朕自会安排。”</p>

        马车晃晃悠悠，打京都的路上而过。寂月凉左手执白子，右手执黑子，自己同自己博弈。</p>

        “那于老将军将敢这般同皇上说话，叫奴才看今日心嫔娘娘受伤便是他亲自安排人做的。”承翼一边点燃香料，一边道。</p>

        寂月凉抬起头来瞧了他一眼，“这话不可乱说。”</p>

        “奴才明白，奴才就是气不过。”</p>

        寂月凉轻笑一声，落下一颗白子，刚才还扑朔迷离的局面立刻变得明朗起来，“朕收了北祁、南嚢的兵权，气不过的该是他才是。”</p>

        “可是他终究是臣子，怎可那般的嚣张。”</p>

        寂月凉瞧着承翼，“那倒不是嚣张，而是在与朕博弈。朕取了他的东西，他自然要讨一些回来。你见的多了，便明白了，该学的，便同承德学着。”</p>

        承翼点了点头，才转身出去。</p>

        再落黑子，又是另一番的局面了。一来一往，甚是有趣。可惜寂月凉的心思却不在这个上面，那棋子是由着玉石做成，夏日拾来尤为清爽。换做冬日里，免不得有些刺骨了。</p>

        捣衣宫地处偏僻，一路过去越走越是萧条。初时还能瞧见一些丫鬟，走的偏了便只能瞧见满地的雪了。皇上总不来这边，丫鬟索性也偷懒了。岚烟只觉那雪恐是有膝盖深，一脚深一脚浅的，不过几步路，鞋便湿了。</p>

        岚烟捂着手，吹了口热气。能瞧见白色的雾气，冻的手都有些僵了，仿佛不是自己的手了一般。好容易才瞧见那捣衣宫三个大字，却是极尽破败之像。岚烟微微皱了皱眉，竟是不知这里面究竟有没有人。</p>

        瞧上去和那些无人居住的宫室一样的落魄，岚烟走了过去，那捣衣宫里面倒是打扫的干净。地面潮湿，却是没了那厚厚的雪。走了进去才瞧见那院子里竟是开了一树桃花，岚烟不由的愣住了。且看那桃树生的枝繁叶茂，朵朵簇拥而开。若是不细看恐是会将它当做梅花，寒风乍起，枝叶晃动，落了一地的花瓣。</p>

        “你是何人？”</p>

        岚烟瞧得正是入神，忽的听见有人出声，被惊的跳了起来。转过头来才瞧见一白发苍苍的老人，胡子都要垂到地上了一般。瞧上去已然是耄耋之年，却依旧精神抖擞的样子。眼神如鹰隼，如利箭，在岚烟身上逡巡着。</p>

        这便是皇上提起的白发老翁了吧，岚烟朝前走了一步，恭恭敬敬的道：“奴婢受皇上之托，请求您救救心嫔娘娘。”</p>

        那白发老翁却是一言不发，转身便进了屋子。一派不欢迎的模样，岚烟咬了咬唇，正欲跟上去，却是正要靠近那门的时候，忽的一阵风吹来，“嘭”的一声，木门关的严严实实。</p>

        岚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好险。眼神落到那木门之上，心中免不得生出几分不耐烦来。这老人这般怪脾气，倒是嚣张的很，既是这般，她岚烟才不伺候了。</p>

        转身走了不过两步，寂月凉的话便在脑海里转了好几遍。岚烟咬了咬唇，终究还是走了回来。轻轻叩响那门扉，“老人家，我家主子中了万毒散，若是你不出手相救，恐怕……”</p>

        话还未说完，那木门便开了。岚烟抬头一看，见那白发老翁靠在门上，微微皱眉，“五毒散？现在还有人使这样下三滥的毒？”</p>

        “嗯。”岚烟忙的磕了两个响头，“皇上说现如今只有您可以救我们主子了。”</p>

        白发老翁冷哼一声，依稀记起皇上年幼的模样。眼睛眯了眯，干脆利落的吐出两个字来：“不救。”</p>

        “你这人怎么这般？我好话已然说尽，你还要怎么样？”岚烟腾的一下便站了起来，厉声道，“见死不救可是医者之心？”</p>

        白发老翁却是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转身落下一句话，“谁说老夫是为医者，老夫曾经立下誓言，绝不插手宫里的任何一件事，你回去吧。”</p>

        岚烟握紧了拳头，一口气到了胸口上，竟是半响不知说些什么。好容易才吐出一句来，“我家娘娘不是在宫里中的毒，这样你可是要救？”</p>

        “哦？”白发老翁忽的起了几分兴致，拎起自己的酒壶一昂头便“咕噜咕噜”喝起酒来，抹了一口嘴上的酒渍，眯起眼睛来瞧着岚烟，“你说你家主子在宫外中的毒？”</p>

        岚烟不知他是何意，只能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在将军府中为了皇上中了一箭，那箭矢涂着毒。”</p>

        心下自是有了她的打算，皇上叫她来寻白发老翁，这两人许是有些渊源。便是点出娘娘受伤是因了皇上的缘故，想来这老翁为了皇上也会去就娘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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