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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审判


  雅典的法庭就坐落在市集东北角的一个小丘上,此时已经挤满了人,主审的法官由当日议事会的轮值负责人担任,而陪审团业已抽签完成,除此之外,许多市民会挤在法庭下面旁听审判的过程,如果人实在太多,还有人不断向庭外的听众传递消息。

  亚里士多德此时正挤在靠近被告席的一个角落,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雅典正式的审判场景。陪审团正在入场,他们排着队依次出示自己的陪审官证件——那是一个白色的铜球,同时领取票签——一个实心铜签和一个空心铜签,分别代表支持辩方和控方。

  他们吵吵嚷嚷地挤在陪审席上,等待着庭审开始。主审法官手持一个木槌,在桌上敲击了一下。

  “肃静!陪审团宣誓!”

  陪审团的市民逐渐安静下来,在领誓人的带领下宣誓:“我将按照雅典公民大会与议事会通过之法律投票。如果有的案件并无法律可循,我将按照我最好的判断投票。我将只对起诉之案件投票。我将不带偏见地倾听起诉方与被告方。”

  随着主审法官又一次敲击,原告和被告被带上法庭。

  朗普洛克勒仍然面无表情,他木然地跟随卫兵走到被告席上,欧克里德作为他的辩护人也跟在后面。亚里士多德注意到,欧布利德斯等人在法庭的另一侧站着,随时注意着法庭内外的变化。

  “首先由原告发言。”

  法庭的工作人员将水注入滴漏里,以示计时开始。

  护卫队长利奥斯特纳代表原告发言,他一件件地向法庭出示着证据,陪审团有时会安静聆听,有时会互相交头接耳。

  亚里士多德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因为他知道这都是已做好的安排。他尽量把视线转向围观的人群,希望从中看到一些可疑的对象。

  原告的发言很快结束了,接下来是被告的申辩环节。

  朗普洛克勒正要开口,欧克里德突然站起身来,大声说道:“作为被告的委托人,我申请代替被告作出辩护!”

  法官敲击了一下桌子,说道:“你的姓名,与被告的关系。”

  “我是麦加拉的欧克里德,我与被告没有任何血缘或者雇佣关系。”他转向陪审团,“作为一名见证者,我曾经在三十二年前参加过对被告父亲苏格拉底的审判。”

  “你不是雅典公民?”陪审团里有人提出了质疑。

  “我曾经有机会获得雅典公民权,但我放弃了。这个城邦,它不值得我效忠。”

  “肃静!”法官及时制止了陪审团发出的谩骂声。“麦加拉人欧克里德,你有什么要为被告辩护的?”

  “很显然。原告所举出的证据完全不成立,他们甚至自己也没有构成一个完整的证据链条。”欧克里德说,“现在,我想请在场的公民们回忆一下。”

  “我看到你们大多数已经年满三十,也就是说,在审判这个人的父亲的那一年,你们大多已经出生。”欧克里德大声说道,“你们的童年伴随着什么呢?战争的失败,城邦的没落,雅典人引以为傲的文明在渐渐被外邦取代,智术师代替哲学家成为城邦的代言人。”

  “这一切的起因是什么呢?有的人说,是因为阿尔西比亚德的失败,有的人说,是因为色诺芬的逃亡,但没有人说出雅典走向没落的真正原因,那就是,你们处死了哲学家!”

  “哲学家?他们和智术师有什么区别?”欧克里德自问自答道,“他们不都是满口谎言引人陷入困惑吗?雅典人为什么要这些无用的蛀虫?你们这样叫嚣着,自以为找到了解决困惑的关键——那就是杀死提出问题的人。”

  “但正相反的是,在苏格拉底死后,雅典的智术师却越来越多,他们不仅教授修辞和法律,还进入了城邦,被雇佣为城邦的仆人。”他面向智术师西奥多罗笑道,“是雅典人不喜欢智术吗?不,他们只是不喜欢有人向他们提问,而这些问题恰巧是他们无法回答的。”

  “智术师成为城邦的鹰犬,同时也放弃了提问的权力。”欧克里德转向听众,“他们把自己的技艺变成了一种商品,贩卖给城邦,但却忘记了追问,自己技艺的来源。”

  “就这样,智术已经完全成为一种手艺,就像皮匠做鞋或者木匠做床。”他对西奥多罗说道,“请问,西奥多罗,你号称可以鉴定一个人是否说谎,这是真的吗?”

  西奥多罗对这个问题似乎没有防备,他站起身来,有些迟疑地说:“是的。”

  “那么我问你,为什么你可以鉴定一个人的话是谎言还是真实?”

  “这是凭借我的技艺。”

  “你的技艺来源于哪里?”

  “我求学于普罗泰戈拉,那位著名的智者。”

  “不,我问的是,你的技艺从何而来。普罗泰戈拉的技艺和你的技艺是相同的吗?”

  “不。我并不能完全施展我的老师所有的技艺。”西奥多罗低了下头,“但我对自己鉴定的技艺很有自信。”

  “自信?所以你相信你自己?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我清楚地判断出一个人说谎开始,那时我三十岁。”

  “你是怎么得出这个人在说谎呢?”

  “我……”西奥多罗有些困惑,“智术的奥秘并不能用语言清楚地说出。”

  “哈!”欧克里德面带嘲讽,“所以你把一个你说不出原因的方法运用了很多年,而且还很有自信?”

  “但它们的结果告诉我,我的判断没有错。”西奥多罗严肃地说。

  “好吧,如果现在大街上有一个人声称,自己可以看到提洛岛上无花果树上的果子成熟了,你是否相信呢?”

  “我当然不信,这不合道理。”

  “但如果有人前往提洛岛,发现那里的果子真的成熟了呢?”

  “那也可能只是一种巧合。”

  “不错。但是如果一个人给出了原因,即根据观察与计算,他了解到季节与天气的知识,以及提洛岛植物的规律,可以明确得出,当年的无花果树一定在此时成熟,你是否相信呢?”

  “这,我可能会相信,但我不是自然学家,并不能确定。”

  “好啊,西奥多罗,你是多么谨慎啊。但对你的技艺,你又是多么鲁莽啊。对于一棵树是否结果,你竟然如此追根求源,但对一个人是否诚实,你竟然只凭一个没有原因的判断?”

  “我抗议!这与本案无关。”西奥多罗说道,“再者,我的技艺不是没有原因的,只是我们还不能了解它。”

  “好,你终于承认了。”欧克里德微笑着说,“所以,一个杰出的智术师也并不知道他的技艺的原因。”他接着问,“请问,和你一同在普罗泰戈拉门下学习的有几个人呢?”

  “和我同时学习的有十几个,在我停止学习之后可能会加入更多。”

  “那就你所知,他们中有几人能拥有与你相同的技艺?”

  “据我所知,除我之外,还有两个。”

  “所以,普罗泰戈拉的全部学生中,只有三个继承了他的这种技艺?”

  “或许还有,但我不知道了。”

  “雅典人们,听听吧。”欧克里德转向听众,“你们相信的智术师自己也说不出自己技艺的原因,而他们还妄称‘智者’!如果这样就可以培养智者,那么提洛岛上的无花果树年年都会丰收就是一条不变的铁则了!”

  “你们明白雅典的衰落是为什么了吗?原因,你们一直缺乏对于原因的探索。”欧克里德停顿了一下,“而一直在追问原因的那个人是谁?正是你们杀死的苏格拉底!”

  “欧克里德,你说的与本案毫无关系。”西奥多罗争辩道。

  “当然有关系,刚才的所有证据,都是由你这位智术师鉴定而成的,如果你不能确定这些证据的真实,我们为什么要相信这一切控诉呢?”

  “而我们已经看到了,他判断谎言的理由,简直不如我提出的远在海外的一棵树上的果子是否成熟的理由更有说服力。”欧克里德说道,“那么,这样的证据,我们为什么要相信呢?”

  陪审团一片哗然,显然,如果大家不再相信由智术师所判定的证词,这起案件就完全无从查证,也谈不上被告有罪与否了。

  “哈哈!能言善辩真是麦加拉人的本色!”旁听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嘶哑的笑声。

  “吕空!”欧克里德瞬间精神一振,“我终于等到你了。”

  “智术,哲学!哈哈!都是骗人的鬼话!”吕空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歇斯底里,“你们说来说去有什么用处!无非是白费口舌,引人昏睡。雅典人,来看看这个吧!”

  在法庭周围,几个蒙着面的壮汉拔出弯刀,朝法庭围过来,其中一个人手中举着火把,而另一个小个子推着一辆木板车,车上堆满了柴草。

  “我已经在法庭周围的土地上埋下了火油桶,现在,忘记什么该死的原因吧!你们的命运就在我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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