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矛盾
小区内的警戒标志还没有撤走，几个大妈站在花园里八卦聊得眉飞色舞，肉眼可见唾沫星子在空中飞跃，为了不被溅到，我故意加快脚步通过。可还是没有躲过大妈们犀利的目光，其中一个人认出我来，立马开始窃窃私语：“就是他，听说就是他报的警。”
大妈们齐刷刷地看向我，眼神中透露出难以言表的好奇。我能感觉到要是我再不走快点，她们就会立马追上来让我像讲相声一般跟她们分享我所知道的一切。
我不自觉加快脚步，但又不能显得很慌张，如果现在有第三视角，一定会以为我是一个专业竞走运动员。
好不容易逃回家，发现刘扬还没下班，空荡荡的16楼弥漫着诡异的氛围。从来不觉得昏暗的走廊灯的灯丝似乎快要烧断了，一向安静的电梯时不时发出钢丝被拉扯的轰隆声，半掩着的楼梯门内，黑暗笼罩着垃圾箱，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儿堆了一个长长的盒子，乍一看像一个人靠在那里。
越想心里越发毛，我赶紧打开门钻了进去。
但是家里的场景也没见得好到哪里去。因为我匆忙出门，电脑没关，窗户也没关，中午吃的外卖盒子还躺在客厅茶几上，回锅肉已经凝结成一坨坨恶心的白油，地上还摆着我原本准备用来正当防卫的棒球棍和锅盖
突然袭来的困意让我没有收拾的心情，仅仅是把窗户关上了之后，我便躺在沙发上看了会儿手机就睡着了。
“贱女人，你还有脸回来，我告诉你，小乐我就算打死他都不会交给你，给我滚！”一个难听的男人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揉揉眼睛想看清楚是谁，发现自己正坐一张小马扎上，手里拿着一支小布丁。
四周围熟悉又陌生，穿着老头背心的男人背对着我。左边卧室里面坐着一个看不清脸的老太太，她倚在床边默默听着外面的人吵架。
“求求你放过我们母子吧，你不爱小乐就放他走吧，他已经生下来就有问题了，难道你想看着他在歧视中长大，永远被人嘲笑是个弱智吗？”男人转过身大摇大摆坐进沙发，根本不把女人放在眼里。
当他们的脸展露在我面前，我着实吓了一跳，这不是邓坤和江慧两口子吗？环顾房子一圈，我敢肯定我现在正在1504的家里。
手里的雪糕融化得很快，一滴两滴滴在了我的脚背上，奇怪的是我不觉得冰凉更不觉得难受，只是傻呆呆地望着他们，机械地舔着雪糕。
江慧三两步从大门走到茶几前，扑通一下跪在邓坤脚边：“你要我怎么做才肯把儿子还给我？”
邓坤歪嘴一笑，心里早就打好算盘了：“还给你不是不可以，拿钱来！你也知道我在外面欠了不少钱，现在又因为你的傻儿子惹了官司，把你死老妈的房子卖了，把钱给我，我就把儿子还你。”
江慧跌坐在地上，近乎哀求道：“那是我妈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把它卖了，我和小乐以后要住哪里，怎么生活啊！”
邓坤才不管她们要怎么生活，从餐馆经营不下去，每天都有债主上门要钱开始他就变了，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从那时候就脱下了伪装几年的假面具，自私、暴戾、奸诈集一身，要不是当年瞧上他有门手艺能养家糊口，江慧是绝对不会跟他在一起的。
“我管你们怎么生活，反正婚是离了，我们之间没有半毛钱关系，儿子你想要就拿钱来换，就这么简单。”邓坤干脆躺上沙发，翘起二郎腿哼上小曲儿。
江慧的眼底倾泻着恨意，她咬咬牙站起来，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是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她猛地朝我冲过来，迅速抓起我的胳膊就要往大门口跑。
“你想干什么！”邓坤惊呼着坐起来，连拖鞋都来不及穿，纵身挡在了防盗门前。
屋子里的老太太听到动静，缓缓走到房门口偷看。
“哼，贱女人，还想从我面前把儿子带走，不可能！”他拽住江慧孱弱的胳膊狠狠往地上摔。
“一对扫把星，要不是因为你，我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你不赔偿我的损失，休想走出这个门！”邓坤丑陋的嘴脸凑到面前，我真想邦邦给他两拳。
“打死这个女人，儿子打死她！”站在卧室门口看热闹的老太太开口了，想不到的是她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拱火？
邓坤看了她妈一眼，脸上露出变态的笑容：“嘿嘿，你要是现在没钱，没关系，我可以放你回去筹钱。但是今天得交利息！”说罢他擒住江慧的两个脚踝，强行要将她拉进卧室。
江慧拉住我的手始终没放开过，就这样我被他俩一路拽到了卧室门口。可她的力量太小，再怎么乱踢乱踹都无法挣脱开邓坤的魔爪。
突然，我被身后的一股力量拉住，是老太太揪住了我的衣领，这才把我从江慧手上拽下来。
“你放开我，你这个变态！”她失声呐喊，却无济于事。终究是被拖进了卧室。
我听到了几声响亮的耳光，以及女人的哀嚎。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流，但任凭我怎么伸手去擦，也未见一滴泪水。
原本以为江慧就这么堕入了魔爪，可没想到，很快房门被打开。邓坤捂住鲜血直流的脖子跌跌撞撞跑了出来，把我和老太太一并撞到在地。
老太太吃力扶起她儿子，手上沾满了猩红的鲜血，她失声大叫，连连后退。
江慧艰难地从卧室走出来，双手颤抖地握着一把锋利的小刀，颤颤巍巍走向客厅。
老太太见她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刺伤她儿子的凶器，吓得她以最快的速度站起身，冲了出去
邓坤的血淌了一地，身体痉挛无力，双腿也在不停抽搐。江慧蹲下，他便立刻伸手想要抓住她的腿。情急之下，江慧又向他的心脏捅了过去。直到邓坤失去了知觉，她才停手。
轰隆一声巨雷，把我震醒过来。窗户被大风吹得嘎嘎作响，阳台上挂着几件忘了收进来的衣服，也被风挠得漫天打转。屋里没开灯，微弱的光线是从小区外面一家酒店的霓虹灯招牌射进来的。刚巧照亮了躺在地上棒球棍跟锅盖。
我明明知道是什么，却总是会在黑暗中联想地上的东西像躺在那儿的人。扭曲着身体，死状难看至极。越想越觉得像，冷不丁打了个寒噤。
一道闪电劈下来，雷声猝不及防，轰隆——我下意识紧闭双眼，捂住耳朵。
咚咚咚——
大门被敲响，一时间我还真不知道是谁会在这个点来找我。
我起身开门，只见站在门口的高大男人浑身湿透，头发上挂满水珠，镜片折射出冷厉的光线，手上还提着一大袋麦当劳。
这造型，让我一瞬间联想到了雨夜屠夫。
“11点多了，你站在我家门口干嘛？”我开口问道。
刘扬甩了甩头上的水说：“刚下班，连晚饭都还没吃，就先过来找你了。”
我俩端坐在茶几前，他用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雨水，不知道该跟我说些什么。
“李澈，你要是觉得今天的事心理压力很大，我有认识做心理咨询的朋友，可以帮你约一约。”他说。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虽然那场面很骇人，可我还没有脆弱到产生心理阴影要看医生的地步。我抬头看了一眼刘扬，不确定他在想什么，我问：“你怎么想的？”
他戴上眼镜语气冷静：“那个男人死有余辜。”
短短八个字，从他嘴里蹦出来，直接吓得我瞳孔地震。
“你说那个男人死有余辜？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会说出这种话。”
“你理智一点，他是死了，可是他是因为虐待妻儿造成的，这不是死有余辜是什么？”这是刘扬第一次这么强势的跟我说话，突然觉得他非常陌生。
我顿时肝火上脑恨不得揪住刘扬的衣服给他来上一拳。“要不是因为你多管闲事他们家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你居然有脸说出这种风凉话！”
“难道你忍心看着小乐天天被打，让整个小区的住户终日沉浸在他没完没了的哭声当中，甚至让他跟着一个只会打骂自己的爸爸长大？”他的连环发问我有些招架不住，但不管怎么说，即使他再有道理，可悲剧还是发生了，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请你不要把你小时候的不愉快经历强加在别人身上行吗？”是的，我现在说话就是不经过大脑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你什么意思？”
我顿了顿，“我之前见过你妈，她跟我说了很多关于你小时候的事，你帮小乐不就是因为你小时候也经历过父母的毒打吗，你痛恨虐待小孩的父亲，你帮他不过是为了解恨而已，现在他爸爸死了，小乐的妈妈也要面临牢狱之灾，他要送进福利院，他的人生彻底毁了！”
刘扬失声冷笑：“李澈，原来你就是这样想我的，你认为我是在为了自己小时候遭受的经历报复别人才会这么干”
他侧过身子不看我，我只能勉强看到他的三分之一张脸，透过光线的折射，隐约有一滴眼泪挂在他的眼窝中。
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可他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小乐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我惹出来的麻烦我自己承担。”说完这句话，他打开大门离开了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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