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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庄不大，五六分钟之后，老人就领着陆盼二人走进了一栋房屋里。

        房屋很破，很旧，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的时候，陆盼甚至怀疑那门已经坏了。窗户也不是城里常用的玻璃窗，而是木制的，悬悬挂在窗框上。屋子上方挂着一盏钨丝灯，瓦数不大，堪堪能够照明。

        一根麻绳从屋顶的房梁上穿过，底下连着一个铁钩，陆盼二人进屋的时候，正巧看见一个老人背对着门口，将一个箩筐挂在铁钩上，悬在半空之中。箩筐之中，有叽叽叽的声音传出。

        “老爷子，家里来客人了，”领着陆盼二人前来的老夫人招呼他，“和我去把顺子那两间屋子收拾一下吧，今晚他们要借宿在这里。”

        “客人？这山上还有客人来呐？”老人慢腾腾的转过了他的身子，瞧向陆盼二人。

        “阿爷你好，我们是来自a市的登山爱好者，”陆盼二人乖巧问好。

        老人微眯着眼睛，打量着他们，两个年轻人，看起来细皮嫩肉的，应该家境还不错。还不等他再说什么话，老妇人上前两步，挡住了他的目光，“老爷子，走吧，帮我搭把手。”

        “走走走，催什么催，这就去。”老人嘟囔着离开了，老妇人回过头来，嘱咐着陆盼二人，“我们这就去打扫一下你们一会要住的屋子，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吧。如果有什么事情，叫一声就可以了，屋里小，我们都听得见。”

        “阿婆，我来帮你们吧。”陆盼赶紧开口，“我在家也经常做家务的，肯定不会捣乱。”

        “还有我还有我，我也可以来帮忙的。”谛听也赶紧开口，一边说，一边向着老妇人走了两步。

        “不用不用，”老妇人连连摆手，“你们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你们就好好休息着吧，我们一会就回来了。而且，这黑灯瞎火的，容易摔，把你们摔着了可就不好了。”

        “阿婆，你这就不对了，黑灯瞎火的我们容易摔，你们不也容易摔吗？还是让我们来拔，我们年轻，不怕摔，”一边说，陆盼还戳了戳谛听的胳膊，“你说是不是呀。”

        “对，对，阿婆，我们年轻，不怕摔。”谛听点头如捣蒜，一副完全赞同的模样。

        老妇人将她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她年老的面庞上浮现出一丝慈祥的笑容，“好了好了，你们别争了，我们在这地方走了几十年了，哪里有几片瓦都清清楚楚的，不点灯都不会摔了，你们不用担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盼二人也不好再拒绝，“那就麻烦阿婆了。”

        等到老妇人离开了屋子，陆盼找了一张小板凳坐了下来。她捏了捏自己的肩膀，锤了锤自己早已经酸痛不已的腿，有些感叹，这具身体果真是太弱小了，短短几个小时的山路便感觉如此疲乏。即使是身为人类，这具身体也实在是有些虚弱，看来，以后有必要锻炼一番了。

        谛听不觉得累，但他觉得饿。他在屋里转悠了一圈，回到陆盼身边坐下，从手中的袋子里拿了一个面包和一瓶水，递给陆盼，又给自己拿了两个面包吃了起来。

        此时，他们旁边的小屋里，有人趴在墙上的裂缝上，眯着眼睛窥觑着他们一系列的行为，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老婆子，这两人到底什么来历，上山干什么来了？”老人压低了声音问着。

        老妇人正站在床边换着被子，听到老人的话，她看了老人一眼，“他们不是说了吗？a市过来爬山的。”

        “可是，我们这地头好多年都没人来过了，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老人仍旧趴在墙上，对她的话表示不信。

        “有什么找不到的？”老妇人抖了抖被子，“这山上总共就那么大，走着走着就过来了。”

        “这可不妙呀，到了这里，有几个能出去的哟。”老人摇头叹息。

        老妇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看着老人，“老头子，我希望他们能够好好的离开这里。”她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老人愣住了。

        很快，他摇了摇头，“不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人，以前不也有不小心跑上来的人吗？结果，他们有哪个是下了山的？”

        “他们来的时候，那些人已经走了，他们不知道有陌生人来了，让他们歇一晚，明天早点走，不会有人发现的。”老妇人的表情很是麻木，那浑浊的眼睛里，却有着不忍，“他们还这么年轻，就和顺儿他们一般大，我不想让他们一辈子待在这个鬼地方。”

        “这？”老人有些迟疑，“是不是太冒险了些？要是让那些人知道了，我们可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我们这些日子，也算得上好吗？”老妇人的声音有些沙哑，“自从两年前顺儿他们出了事，我就已经不想活下去了。若不是那个孩子还在他们手上，我早就和他们拼了。”

        说到这里，老妇人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虽然仍旧沙哑，却多了一丝的温柔，“这两个孩子是好心的，希望他们下了山，能够找人来救救那个孩子。如此，我也就知足了。”

        老人沉默了，他的脑海里忽然就闪过了很多事情。

        恶人上山之前，他们虽然仍旧贫困，生活却是快乐而圆满的。他有孝顺的儿子和儿媳，有可爱的孙子孙女。再苦再累，每天坐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时候，他都觉得什么苦都没了。

        上一次在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呢？老人有些记不清了，好像有多年了吧。

        工程队上山的时候，他们其实是高兴的。

        那个大老板花钱买下了村里最大的那头猪，当着全村人的面杀了猪，还办了一场比他们以前办过的最大的酒席还要大的酒席，请所有的人吃酒。那个大老板说，会带他们走上富裕，会让他们家家户户每一顿都有肉吃。

        酒席办完，村里的家家户户都分到了不少剩菜，那些肉，他们足足吃了好几天。当时，他们看大老板，就像是看见了神仙。

        家家户户谈论的话题也都是，大老板人年轻、有出息，还心地好，让家里的晚辈们都学着些。

        大老板的工程开始了，山里被挖出了一个个的洞，一车车的黑色煤块从洞里拉了出来。

        洞挖得越来越多，大老板的人不够用了，他在村子里来请人的时候，他们别提有多高兴了。

        大老板给的酬劳，他们没有对比，也不知道高不高。但是，比起他们栽种粮食要多得多了。村子里的青壮年都去了矿上，甚至有些力气大的女子也去了。那时候，能够去矿上上班，是一种荣耀。

        当第一个人从矿里被抬出来的时候，他们都被惊吓到了。一时间，都不敢再去矿上。

        大老板给的赔偿很高，他们这些人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去吧去吧，不去矿上，我们还能做什么？”

        “哎，这么多钱，就是死了也划算。”

        金钱的魅力无穷大，它可以让人忽略它背后的危险。当第一个人动摇着回到矿上之后，其余人也陆陆续续的回去了。大家都默契的没有再提那个死去的人。

        等到一个又一个的人倒下，他们已经从惊恐变成了麻木。大老板赔的钱却越来越少。

        等到终于有人忍不住，想要离开这里的时候，却被大老板带人拦了下来。

        他们被困在了这里。吃住都在矿上，即使自家的屋子距离这里不过一两里的距离，他们也不能回去，村子里的人也不能到矿上来了。

        他们想要反抗，却敌不过大老板带来的人。他们罢工，大老板就断了他们的吃食。想要活着，就得干活。

        工钱？

        “我供你们吃供你们喝，还想找我要工钱？”大老板嗤笑着，仿佛在嘲笑他们的愚蠢。

        最后，他们妥协了。他们还想活着，即使没有丝毫的尊严，他们仍旧想要活着。

        大老板对他们的妥协很满意，也让了一步，他们不能离开矿上，村子里的家人们却可以去矿上看望他们。

        或许是死的人多了，影响到了采煤的进度，也或许是良心发现了，大老板买来了一批钢材，加固了矿道。自那以后，矿上出事的时候就少了很多。

        当人低贱到了尘埃里的时候，这么一小点的施舍就足以让他们俯首称臣。村民们就这样，半是强迫半是无奈的住在了矿上。

        一年年过去，老一辈的年纪大了，不再适合在矿上住了。大老板发了话，将老一批的人全部遣回了村里，却将村里更年轻的一辈换了进去。

        老人是孙子孙女就是在那一批被换进去的。他曾经反抗过，想要保住他的孙子孙女。他的儿子和儿媳都已经死在了矿上，他不能再让孙子孙女也遭受这样的罪。

        但是，这并不是他能够改变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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