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阴阳眼
养鬼---我第一次认真地思考这个名词，虽然我对它还是非常排斥。
对了，我为什么如此排斥？仅仅是因为小时候偷偷听到我娘和奶奶争吵的话题中频频出现过这个词吗？
我努力回忆，想逼自己记起更多关于养鬼的事件。我知道我的记忆中隐藏着一些秘密，十岁那一年我忘记了很多东西。人常常会忘记一些事不是吗？除了生理周期性的遗忘，那些会带来伤害或是超出承受范围的事，我们通常会把它埋葬在心灵的盲点区，不去碰触。
可是我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小时候我经常躲在大家看不见的角落，偷听浴场工人谈论我爹和娘。从他们的相遇，他们的苦恋，爷爷奶奶在我娘的饭里掺堕胎药，我爹娘的私奔，老爹的意外去世，老娘临近生产被关在浴场独自将我生出来……这些残忍的议论，我一一默默聆听，然后冷眼旁观，装作不知情。性格也逐渐变得麻木漠然，一直到我你娘的死……我连她凄厉的死状都记得那么清楚，可是偏偏对于十岁时候的几个事情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我的记忆有三个死角---三叔的老婆和儿子死的那一天，似乎发生过什么，我想不起来；奶奶和我娘为了养鬼争吵后也似乎发生了什么，我也想不起来；我娘死前抱着我说的话，理应非常重要，我还是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也一直不愿意去想。可是现在，我隐隐感觉陈雪和陈梦的死似乎与我有关，似乎与那些记忆有关。我第一次试着去想，却又害怕，那比我娘的死状更让我恐惧的记忆，想起来真的好吗？
拨通了浴场的电话，我不知道要怎样开口，就委托叶警官告诉爷爷和陈雪死去的噩耗。
我和苏月考虑着是继续前往阴柳镇找二娘还是先回浴场。我坚持前者，苏月坚持后者，最后抛硬币做了决定：我们还是坐上警车，踏上了回浴场的路---事后证明这个选择还是非常明智的。
整个晚上我们都没有睡，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
第二天一大早，爷爷和三叔便准备了一下，去着手料理陈雪的后事。陈雪是个非常乖的孩子，但命运从来就是这么奇怪，人说没就没了。
我感到特别无助，因为我好多年没有见过的陈雪竟然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年轻的生命。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突然，我想到了孟老，这个一直以来善意提醒我小心即将发生不幸的长者变得神秘起来。
我的这两位长辈看起来非常麻木，一次次接到孩子死去的消息后都没有哀号痛哭，只是默默承受。但是无论谁看起来，这都是一种悲痛的掩饰。他们本就比实际年龄苍老的脸，如今更加让人不忍细看。
爷爷和三叔前脚一走，孟老后脚赶到。
我们请他进浴场坐坐，他死活不肯：阴气太重了！阴气太重了！还是去我那里聊吧。
我拒绝：陈雪出事了，我跟苏月还是呆在浴场的好。万一爷爷和三叔交待下来什么事，我们帮忙也方便。
苏月这次极力赞同我的意见。
孟老没办法，只好进到浴场。他一进门就表现出极度的不自在，就像光着身子的人站在北极雪地里那种感觉。先是抱着身子不住发抖，接着摘下脖子上的佛珠，念念有词地一颗颗捻过去。坐到客厅的椅子上之后，更是夸张地在手上画起佛印来。
苏月哭笑不得地说：孟老，你再这么折腾下去，今天我们就别想聊什么了。
孟老瞪他一眼：什么折腾不折腾的，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如此不敬，当心被佛祖听了去，你小子就倒大霉了。
哈哈，佛祖哪会像孟老你这么小气啊？
孟老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咳了一声：我听说你们昨晚坐巴士想要离开黑水镇？
我跟苏月神色黯然。
我们只是想到阴柳镇去找我二娘，没想到竟然在半路上得到了陈雪的死讯，不知道是不是天意？我叹息着回答。
胡闹！简直胡闹！孟老喝道，拳头猛地向桌面砸去，发出巨响。
我和苏月都吓了一条。
孟老吹胡子瞪眼睛地骂道：你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怎么就不把我的话记在心上呢？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们，小孩子的亡灵已经抱住了你们的脚，想要离开黑水镇便是死路一条？养鬼的事件一天没有解决，你们就不可能活着离开黑水镇的，知道吗？
不会吧，孟老……苏月张口结舌地傻看着他。
为什么我们不能离开黑水镇？你说这话的依据是什么？我也急了。
阴气，养鬼所引发的阴气。孟老目光如炬地望着我们说，传说中一旦养鬼引出凶灵，凶灵的力量便会迅速扩散，并且圈地为王。所以这种阴气巫术上又叫做血雾之气，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最近黑水镇的雾气越发鼎盛浓密，那就是血雾之气的实体。它的存在本身是为了让凶灵划分属于自己的领域，所以阴气存在的地方，就是属于凶灵的地方。我之所以确定养鬼跟你们浴场有关，就是因为血雾之气起源于柳家浴场。它刚开始的时候范围很小，只是笼罩着浴场，当时我虽有不祥的感觉，却没有及时洞悉根本。等我钻研了古书和阴阳秘术终于恍然大悟的时候，?血雾之气已经侵占了整个黑水镇。所以现在不光是你们浴场的人，整个黑水镇的所有人都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了。拿陈雪来说，她是最好的例子，她就是想逃出黑水镇，所以才会枉死！
哈哈哈哈哈哈……孟老的话结束，苏月就笑了起来。
孟老大怒：笑什么！你当我在跟你说笑吗？
苏月慌忙摆手：不是啦！不是啦！您老息怒！我只是发现了你话中的破绽，一时忍不住就……
我说的都是事实，有什么破绽？有本事你说出来啊！孟老脸憋得通红。
那破绽就是啊……你说没有人能活着离开黑水镇是吧？可是昨晚我和小凡坐的444路巴士，上面有司机和售票员，还有两个女学生。我们下车之后，巴士应该很快就驶离了黑水镇，后来也没听说那路上发生车祸呀！
苏月说完，得意洋洋地瞧着孟老。孟老倒像是真的无话可说了，整个人愣住。
苏月转而拍着我的肩膀说：怎么样？我厉害吧！看来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事，也不一定就是妖魔鬼怪作祟嘛，说不定……
你等一下。孟老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你刚刚说，你们昨天去阴柳镇，乘坐的是444路公车？
是啊！苏月畅眉飞色舞地回答。
可是，我们镇上并没有444路公车啊。严格来说，七八年前是有的，后来就停止运行了。西村的444路站台早就拆掉了，现在去阴柳镇的巴士全部都在东村。
我和苏月立即全身冰冷，头皮发麻，脸色一片苍白。
怎……怎么可能？孟老你别乱说，我和小凡昨天明明……苏月还想争论一番。
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查证啊，我干吗要说那种马上就会被拆穿的谎言呢？孟老气定神闲地说，我看你们压根就是坐上了鬼车吧？说起来444路巴士以前的确出过事故。当时是午夜十二点末班车，乘客非常少，只有司机、售货员、一个老头。对了，好像也有两个女学生。当时车即将开出清水镇，在一个站台，三个黑衣男人上来了，那三个男人是劫匪，一上车就要大家把钱交出来，当时那位开车的司机一个惊慌下，就翻了车。除了一个老头之外，其他人均当场死亡。老头被送到医院，满脸都插着玻璃，样子非常恐怖，不过也就是皮外伤吧。刚开始还好好的，甚至协助警察录好了口供，可是还没等天亮，他就突然脑溢血去世了。你们说的，该不会就是这辆鬼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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