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文子铮在遇到郁鸣之前，没有被包养过，也没有谈过恋爱，但是在他的认知里，哪怕是包养关系，也需要对对方有足够的了解。他需要了解郁鸣，郁鸣也需要了解他，这样他们才能维持更加良好且更加长久的包养关系。
如果想要了解郁鸣，那就先要让郁鸣了解自己。文子铮是这么想的。
他心里揣着事，晚上也没睡好。又因为床很大，所以睡梦中的小孩总是收敛不了身体会踢东踢西，时不时给郁鸣一脚，连带着让金主爸爸也睡不好。等到早晨刷牙的时候，镜子里就出现了两个顶着乌眼圈的男人，面上都是苦哈哈的样子。
文子铮一边刷牙一边发短信，手指在小小的摁键上飞快游动。还没等郁鸣问，他就说是给姐姐发短信，要带个人见她。
“带谁啊？”郁鸣随口一问，说话的时候嘴里还含着牙膏沫。
文子铮咕嘟咕嘟漱口，漱完口就看着郁鸣，说：“你啊。”说这话的时候还吃掉了一点嘴边的牙膏。
郁鸣完全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小孩倒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就当没有看见旁边的金主满脸疑惑又惶恐的样子，自顾自开热水洗脸。
“你要带我去啊？”郁鸣平时说话就喜欢慢吞吞，现在着急了说话也慢吞吞，听上去有些滑稽。也来不及吐掉嘴里的牙膏，说话的时候就吃下去了一点。薄荷味的。有点甜。
文子铮抬起湿漉漉的脸，看着镜子的郁鸣，一脸的理所当然，“对啊。”他说。完全地拿捏住了金主爸爸。
洗完脸他就潇洒地走了，留下刷牙刷到一半被吓到不敢动的郁鸣一个人。
坏了。完了。这是郁鸣的第一反应。自己该不会被拘留吧。这是郁鸣的第二反应。
很多年前合伙人和他开玩笑，说哪怕全公司因为商业犯罪被抓了，郁鸣也不会被抓。不是因为精明，是因为真的守法完全不钻空子。没想到如今可能会因为□□罪被抓，到时候社会头版头条就是他了，老爷子肯定会看到，说不定盛怒之下就发表声明和他断绝关系。
郁鸣心神慌乱，全然忘了如果自己是□□，那文子铮就是□□。对着镜子刮胡子的时候一个没注意，脸上就破了一个小口，好在创口小，又在不明显的位置，邦迪也不用贴了。
导致这一小插曲的罪魁祸首文子铮并不知道郁鸣现在心里是那叫一个翻江倒海，也不知道自己被无意间安上了“□□罪”的帽子。他哼着小曲儿穿衣服。姐姐刚才来了短信，说是今天状态特别好，早上送来的粥全都喝完了。
郁鸣从卫生间走出来，小心翼翼地，时不时瞟一眼文子铮，想问又问不出口。他打开衣柜，扑面而来一股烟酒气。嫌弃地闭了闭眼，又给关上了。
“换身衣服吧，你昨天穿的西装上都是茶水渍。”文子铮的声音从郁鸣背后传来，他吓了一跳，肩膀整个儿地耸起来。
文子铮看着郁鸣整个人耸起了肩膀，露出不解的神情，想要帮他松松肩，没想到越摁越紧张。郁鸣不敢动。他自认为是守法好公民，没想到一念之差就成了坏人。
“你怎么啦？这么紧张。”文子铮说着，把郁鸣整个身子掰过来，和他面对面。
金主爸爸满脸愁容，小白脸自然有义务为他排忧解难。
“你，为什么要让我去见你姐姐？”郁鸣的心砰砰乱跳。现在他可是在生死边缘，而他生还是死的权利交到了一个十七岁的小孩身上。
操。郁鸣在心里骂了一个脏字。忘了这小孩是未成年，罪加一等。
文子铮觉得郁鸣的问题很好笑。他笑着重复了一遍郁鸣的问题，看他紧张得不行的样子，才终于舍得不逗他，“就见一面啊，让她看看是谁救了她。”就这么普通的理由。很简单。很高中生。
操。郁鸣在心里又骂了一个脏字。他整个人放松了下来。谁搞得懂小孩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那你以为是什么啊？”文子铮看出来郁鸣是误会了，非要追着他问个明白。
郁鸣不理文子铮。小屁孩，什么都不懂。他给助理发信息，让她去自己家里拿一身衣服，不要西装，日常的就可以。低头打字的时候，小屁孩弯着腰出现在他眼前，缠着他问：“嗯？到底是什么？”
文子铮盯着郁鸣的眼睛，郁鸣就是不看他。
“你以为我会告诉姐姐你是我金主啊？”既然郁鸣不说，那文子铮就一个一个猜。
“如果你想要告诉她，我无所谓。”郁鸣放下手机，看着文子铮，忍住了捏他的脸的冲动。
“那是什么？能让你紧张成那样。”
“没什么。”
郁鸣不肯说，文子铮偏要撬开他的嘴。小孩不懂什么攻心术，只知道打直球，缠着他一个一个猜。从东猜到西，从南猜到北，且有越问越离谱的趋势。
“去吃早饭吧。”郁鸣无奈地说。
他把文子铮推出套房，还没转头小孩就刷了房卡开了门，探了个脑袋出来，一脸“我知道了”的表情，看着他说：“你是不是以为要接受法律的制裁了？”明明是很严重的话，被小孩说得像是一件小事。
郁鸣没说话，但光是看他的表情，文子铮就知道答案了。
“放心好了。我们是一体的，不只是在床上，床下也是。一荣共荣，一损俱损。”小孩说这话的时候一脸认真，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还没等郁鸣说什么，他就又笑了出来，“我去吃早饭啦。拜拜。”说罢，还挥了挥手。
房门被轻轻关上，郁鸣默不作声地坐到了沙发上。是啊，他应该想到的，他们是一体的。小孩需要他的钱，他也需要小孩。
小孩从突如其来地闯进郁鸣的生活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到现在变成了在他的生活里占据了不少的分量。
突然好想抽烟。刚才太紧张了，放松之后宿醉感就冲入了大脑。可是找不到烟，摸遍了西装口袋就是找不到那半包烟。也许是昨天在饭局上被谁拿走了吧。
郁鸣又给助理发信息，让她顺便带包烟。
当小孩嘴里塞满了奶黄包，想要从口袋里拿纸巾却没成想拿出了半包烟的时候，他的眼里充满了震惊。盯着那烟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是昨天去接醉得不省人事的郁鸣的时候，从地上捡的。和郁鸣平时抽的烟的包装一样，应该就是他的。刚才光记得把手机还给他，忘记了另一个口袋里还放着他的烟。
文子铮吃完早饭从餐厅出来，慢悠悠穿过大堂，刚刚准备上电梯的时候，就看见穿着睡袍的郁鸣的背影。他们有过亲密关系，文子铮不会看错的。就看着郁鸣和一个女孩说说笑笑，从他手里接过衣服，他看不见郁鸣的表情，只看见那女孩笑起来的样子很温柔。
是太太吗？所以才会送衣服。还是女朋友？
文子铮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瞎猜。原来他们一直约在酒店的原因是因为郁鸣有女性伴侣吗。小孩乱猜，心里乱七八糟的，完全没有一点儿逻辑。
他在那里太过于显眼，女孩注意到了他，继而郁鸣也注意到了他。那穿着浴袍顶着鸡窝一点没有形象的男人回过头看到了文子铮，没有狗血剧里那种劈腿男主的诧异表情，他大大方方地朝着小孩挥挥手。
小孩被吓了一跳，根本招架不住郁鸣突如其来的“腹黑”——其实只是打个招呼而已。他还以为“金主爸爸”要把“小白脸”介绍给“正宫太太”，慌不择路地就跑掉了。没乘电梯，走的楼梯。十八层，爬到虚脱。
郁鸣看着文子铮“逃跑”的背影，抿抿嘴，回头朝助理笑笑。
等他回到套房的时候，就看到小孩在咕咚咕咚喝水。文子铮不敢乘电梯，就怕电梯门一打开里面就是郁鸣，说不定还有他太太。只能爬楼梯。
“刚才怎么跑了？”郁鸣一边换衣服一边问他。他不知道刚才小孩的天人交战。
文子铮放下杯子，嘴边还带着水珠。他和郁鸣不同，在这段包养关系里他是大大方方的，因为他需要这段关系更长久。
“她是你太太吗？”文子铮直截了当。
郁鸣被他这个问题给问懵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太太。谁。严格意义上自己还是单身。他转头看着文子铮，满脸茫然。
文子铮皱了皱眉头，又问了一遍，“刚才在大堂，是你太太吗？”他有些不满，却又不知道自己的不满从何而来。
“不是。是助理。”郁鸣很诚实，骨子里的腹黑被完全抛弃。小孩看起来挺认真的，他不想逗他。
“真的？”
“嗯，真的。”
虽然文子铮不再接着问下去，而且看上去也相信了郁鸣的解释，可内心仍留有些许狐疑。他坐在沙发上看着郁鸣对着镜子换衣服，眼睛根本没办法挪开。小孩羡慕郁鸣的身材，他不喜欢自己如肋排一样的身材，更偏好适量又不过分的肌肉感。
不是太太。是助理。文子铮在心里复述了一遍郁鸣刚才说的话。
他突然想起，之前在信息课的时候偷偷摸摸搜索郁鸣的名字查出来的东西。大部分都是经济新闻，有对郁鸣最新的投资方向的赞许，也有对他投资失败的项目添油加醋的诋毁。搜索网页一页一页看过去，看到后面发现了一个小型的本地论坛，隐晦地讨论了一些关于郁鸣的私人生活。
莫不过说他是同性恋，在国外读大学的时候谈过恋爱，对方也是富家公子。只不过作者的主观意识太强，话里话外都写满了自己的偏见。帖子里还反驳了关于传闻郁鸣是阔佬里唯一的清流的事，说他做慈善是为了避税和面子，还说他是演技很好的笑面虎。
偏见太浓了，浓到快要冲出屏幕。文子铮一句话都没有信，他不需要从别人那里了解郁鸣。只不过有一句话让他记住了，一直都没有忘。作者在最后说，郁老爷子已经开始逼迫郁鸣结婚，以后有好戏看了。
结婚。什么意思。和谁结婚。包办婚姻吗。还是家族联姻。
郁鸣已经换好了衣服。镜子里的他穿着法兰绒衬衣，外面套了一件羊毛背心，裤子是纯棉西裤，最外面是一件黑色的羊毛大衣。这套衣服不是他选的，是助理随手拿的。很像他读中学的时候穿的衣服，穿在身上怎么看怎么像学生哥。
文子铮刚才喝水的水杯就放在茶几上，郁鸣随手拿起来就喝。小孩盯着他，目光炯炯，像是要把他看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的很神奇，哪怕他们上过床，也没办法了解对方。身体交融了，也不代表心灵可以交融。
“你结婚了吗？”文子铮这句话劈头盖脸砍在了郁鸣的身上，他一口水没咽下去，华丽地呛了出来。
小孩不愧是小孩，没有那些成年人的兜兜绕绕。如果是郁鸣，他不会问，反而会选择自己查。
郁鸣总是接不住直球，只会被直球打倒在地。文子铮问了，他才想起自己原来什么都没有和他说过，却对小孩知根知底。不仅如此，他马上就要见到小孩的姐姐了。
“郁鸣被呛得说不出话，缓了好一会儿才冒出一句“我单身”。如果不是单身，我们俩就不会认识了。
“哦，知道了。”文子铮没再问下去。
本来他想接着问郁鸣，问他以后会不会结婚。话到了嘴边，才意识到这样问太过线了，他们只是包养关系，郁鸣不需要在感情上对他负责。
自己这是怎么了，突然开始在意起这些。文子铮摇了摇脑袋，妄图把自己脑子里的水晃出来。
“好了，走吧。”郁鸣在玄关朝着文子铮招招手，小孩就过来了。
“脏掉的西装呢？”
“已经给助理了。”
“那你的车——”
“助理开过来了。”
他们之间的对话太日常太家庭甚至有些太情侣，而且谁都没有觉得不对劲。在相处之间，文子铮总是会忘记郁鸣其实是房地产集团的二公子，而自己只是他的小白脸。他们的社会距离太远太远。
十三岁。一轮多一年。可相处起来，怎么也看不出他们其实相差很多岁。
文子铮看着郁鸣开车的样子。他专注起来的样子很迷人，平时戴隐形眼镜，但也见过他戴框架眼镜的样子，镜片后面的眼睛看着手机屏幕，无论是回信息还是看文件，又或是看新闻，都有一种独特的性感。
车还是停在了周二郁鸣来接文子铮的时候的那个巷子里。准备下车的时候，郁鸣突然说：“你确定要我一起去吗？”他还是有些犹豫，也搞不明白小孩在想什么。
文子铮点点头，“当然，下车吧。”他很笃定。
他们在医院边上的水果店里买了两个果篮，又买了好几袋橘子。郁鸣拎着橘子，文子铮一手一个果篮。
郁鸣的心跳得很厉害，他跟在文子铮的身后。小孩走得很快，郁鸣时不时要小跑一下才可以跟上他。文子铮对医院很熟悉，知道走哪里可以不用排队等电梯。
姐姐住在肿瘤科，六楼。他们找了一个无人的电梯上去，文子铮熟练地摁下楼层键。郁鸣还在喘气。
“真的没关系吗？”电梯到五层的时候，郁鸣又问了一遍。是因为宿醉的原因吗，他想强撑精神，可电梯上升时的那种轻微失重感让他感觉更加昏沉。
文子铮放下手里的果篮，捉住了郁鸣的手，安慰似的捏了一下他的虎口，又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真的没关系。”他说。“又不是见家长。”这句是玩笑，为了哄郁鸣开心。
听到这话，郁鸣果然笑了笑。并不是真的被逗笑了，只是不想让文子铮不开心。
因为成长经历的缘故，郁鸣总是没什么安全感，对于人和事的态度都是如果不能牢牢抓在手里的话，那就索性不要了。工作上亦是，投资本身就有风险，如果风险超过了他的预设，哪怕预期回报很高，他也会放弃。
电梯门开了，郁鸣松开了文子铮握住他的手。
这次不是一人走在前面另一人走在后面，而是郁鸣和文子铮肩并肩走着。文子铮在病房门口停了下来，郁鸣也跟着他停了下来。小孩指了指，示意就是这个病房。他的下巴朝着郁鸣一扬，意思是让他来敲门。
郁鸣愣了一下，用下巴点了点自己。让我敲门吗。
是的。让你敲门。文子铮点了点头。
完全被拿捏住了啊。郁鸣没办法，一手拎着好几袋橘子，另一只空着的手刚才还被小孩握住，现在还记忆着对方的温度。
咚咚。两声。在安静的病区里听得很清楚。
“请进。”里面传来声音。是文子婧的声音。
文子铮完全没有开门的意思，郁鸣只能自己开门，边迈步走进去边说“打扰了”。四人病房，两两并列。偌大的病房里只有文子婧一个人，她的病床靠窗，光照在她的脸上，尽显苍白。
看到弟弟之后，文子婧努力地笑了笑，“你来啦。”她看着弟弟的时候，眼里都是笑意。
郁鸣就在文子铮的边上，他很快得到了文子婧的“注视礼”。手里拎的橘子被文子铮接过去，小孩把橘子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又把上面的杂物收到抽屉里，看也不看地说：“姐，这我朋友。”这话被他说得很轻松，好像他介绍的并不是金主，而是真的朋友。
文子婧伸出手，郁鸣赶忙握上去。
“你好。”
“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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