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黑衣磊磊心难服(八)

围绕着斗命台，虚空之中正有无数神念交织、心意传递。

        “王玄生乃左君侯心腹之一，晋升炼神境数十年，修为一般，术法平平，能在君党中执掌权柄全靠忠心。那身穿龙纹袍服的男子，我却是未曾见过。”

        “那人自称是东方长老的弟子。我只知东方长老早年间收过四名弟子，这姓黄的是何时拜在东方门下的？”

        “你可见到了？那黑衣男子只是炼气之境罢了。以区区炼气士之身，竟敢对抗王玄生这等老牌仙士。他莫非是练功过度，走火入魔、神志不清了麽！”

        “非也！他虽是炼气士，但现下与王玄生意志交锋竟不落下风，其气势如渊似海，法力在体内澎湃作响隐隐传出风雷之声，可见其并非以卵击石的狂妄之辈。这世间能越境搏杀之人虽然凤毛麟角，但也不在少数。左君侯当年还不是倚仗一口长剑，杀得无数仙士闻风丧胆？”

        “他也配与‘东君’相提并论？”

        “那又怎地！战斗尚未开始，你怎知孰胜孰败？又如何知道，他不是另一惊世天才？”

        “我倒是很看好他。无论如何，敢以炼气之身，在‘东君’如日中天、君党一家独大之时上斗命台与君党要员拼命。这份胆气，在我神武山中也不多见！”

        “然也！又是一个余疯子！”

        “啐！胆大包天，那又如何！纵使他杀了玄生，活着走下斗命台，我党又岂会留他！妄图以一己之力挑战我党权威，简直愚蠢至极！”

        “他既是东方长老的弟子，该当也是星党之人。自百里星罗下落成谜、退出山座之争，星党就此失势。东方一脉幸出了个北阴子，勉强不使星党分崩离析。只是自此君党突起，甚至将‘计都星君’都网罗了过去。这二十年间左君侯励精图治，已将君党打造为门中第一党系。今时今日，除了‘北侠’、‘南狂’、‘西痴’三人敢跟君党叫板，山座以降，谁不卖左君侯几分薄面？这个叫黄泉的是什么人物，就敢和君党作对？”

        “必死无疑！决计走不下斗命台！”

        “是生是死，也得待他们打过再说！”

        “怎地，你不服气么？！敢与我下赌么？！”

        “赌便赌！我要你的魔心偶！”

        ……

        整个神武山之中不知有多少人躲在暗处，偷偷关注着斗命台上这场阔别二十年之久的热闹。台上二人自然不知他们的生死已然成为了旁人的笑谈和赌局。此时此刻，他们全神贯注，如猛虎扑羊、狮子搏兔，寻找着发出致命一击的机会。

        似是被二人杀机引动，斗命台上方的天空乌云密布，似一口大黑锅罩了下来，铅云之中隐有电光划过。太阳早已落山，刚刚露出形体的月亮为黑云遮蔽，天地间顿时陷入了浓重的黑暗之中。虽可视物，但那种风雨欲来的压抑萧索，却令胸臆中充满了抑郁之气。

        正是：

        风雨将满山，天地肃杀意！

        一道闷雷响起，隆隆之音大作，仿若战鼓扬威！

        就在此时，黄泉动了！

        就见他左脚擦地，右脚后蹬，双腿如羚羊跃涧，使得是妖族体术中的“腾龙跨步”。轰鸣声中，黄泉弹身飞起，如离弦之箭一般向王玄生逼近。而他上身则是右手握拳，如一杆大枪一般前伸猛进，左手则竖掌收在腰旁，浑身劲道拧成一股，就听其胸腔之内传出虎啸之声，竟是抢中线入膛，一招妖族体术“猛虎爬山”，直直扎向王玄生。

        胡唤耳闻虎啸之声回荡高台，默然点头，忖道：“能将凡间体术使致以形达意，足见此人功力深厚，在体术格斗一道上已臻化境。只是……以体术招式直面仙士，便好似以短击长，多半是徒劳无功。他竟如此托大么？”

        修仙最初的炼精化气之境便是以诸多炼体之术导引肢体，炼化血气，虽除去修炼之法亦有搏杀之术，只不过到了炼气之境，有了法力，便能以法术役使天地间种种神秘莫测的能量，体术格斗之法对上神奇术法就如同螳臂当车、以卵击石。仙凡之隔，便在于此。

        只是黄泉修行有成之后，体术亦随之上一台阶，不仅招式更加圆满，境界更深，且出手之间势大力沉，以法力催动掌力，便是仙士挨上了也要吃个大亏。修仙之士大多以法力催动法术，而黄泉却以体术运使法力，驱使法力的方式虽然不同，威能却并无二致。包罗本欲让黄泉多修法术，而黄泉却对自己的拳掌更有信心。在黄泉来看，他修炼法术之日太短，使将出来极易为敌人所破，而他浸淫体术格斗之道十数年，举手抬足皆是招法，行走坐卧都是练拳，但有诸天神力在身，他以强横法力破除对头术法之后再以体术反杀，瞬息之间决定生死，却比从头修炼法术要更加高效实用了。

        王玄生便看得清楚。黄泉使出“猛虎爬山”，体内竟有虎啸之声激荡而出，便好似一头真的猛虎裹挟着腥风扑面而来一般，足见其已将体术练至“以形赋意”之境。神武山虽重体术之道，不过六千年以降，也只有追溯至创派祖师武牧道人一代的门人才以体术对敌格杀，修炼至炼气境后，体术招法便已弃之不用了。他见黄泉这一掌来势凶猛，便知其欲以拳脚分胜负的打算，心中嘲弄之意顿起，又更激起了一股戾气。他适才被黄泉冷嘲热讽却还嘴不得，恨不得生啖其肉以消怨气。此刻他见黄泉欲以力相拼，便觉其不自量力。只见他袍袖一挥，滚滚气浪涌出，一道青绿之气状似龙蛇排空而来。王玄生这一招出了十分法力，就是要用尽全力诛杀黄泉于当场。

        仙士法力不可小视，其雄浑浩大远非炼气士可比。这一招堂堂正正，就是要以力服人。

        那道气龙转瞬及至，蜿蜒狰狞，好似海底囚龙脱困而出。黄泉见到这一招，不闪不避，怒吒一声，招法仍是“猛虎爬山”，但拳尖处法力奔涌，可见柔黄毫光迸现，其体内虎啸之声更盛，劈头盖脸就往那气龙首脑打去。

        就听轰然一声，那看似强悍的气龙碰上黄泉的拳头竟登时受阻，纵使挣扎不休也无法前进一步，反而随着黄泉步步紧逼而节节溃败。

        黄泉虽仍旧使着“猛虎爬山”的运劲之法，但在强横法力加持之下，实则与法术无异。王玄生见状大惊，打起精神，连连打出真元法力，那气龙瞬间青光大作，生机还转，再度咆哮。

        黄泉不管不顾，打定了主意与对方硬拼猛抗，诸天神力汹涌奔出体外，演化的拳劲当真有着弑仙杀神的气势。

        随着黄泉加力，那青龙复又不敌，呜咽败退。

        王玄生怒不可遏，万万没想到自己苦修三百年的法力竟然不如眼前这小小的炼气士。

        他看着黄泉无可阻挡地步步推进，当机立断，抽回真元，折身飞退。

        黄泉少了阻隔，更添气势，每一步踩踏都如同巨槌擂地、象群狂奔，发出砰砰巨响，诸天神力源源不断地奔涌而出，层层叠加，拳劲犹如波涛绵延、江河叠叠，无数重大力凝如铁棒铜槌，向王玄生杀去。

        王玄生见状嗤笑，暗道：“果然是个初生的犊儿。待我掠你一回，瞧你劲力落空是何等难受！”

        一念及此，王玄生身形生变，催动身法，化作一道残影，连踏八步，向后遁去。

        神武山步法，“八步登云”！一经使出，八步之内，敌人绝难沾身，潇洒飘逸，诡秘难测。

        黄泉见王玄生不复勇猛，嘴角扬起一丝哂笑。他将体内法力往下运使，无声之中便催动了脚上所穿的法器凌空步云靴，足下顿生一片云气。就见他身形如龙，使出夭矫灵动的身法，走着之字，复向王玄生扑杀过去，所过之处，黑影重重，令人看不清真身在哪。

        胡唤见了这身法，暗中诧异：“这身法洒脱利落，颇像本门‘游龙步’，但细微之处又似是而非，更加高明。难不成是他以‘游龙步’为基础所独创？”

        而远在神武宫中的北阴子以神识见到黄泉动作，更加惊讶：“风一笑的‘偷龙转凤’？不对！风一笑使出‘偷龙转凤’之时，满场游走，鬼影绰绰，虽然精妙，却不如黄老弟这般飘逸出尘、潇洒自若……这是什么身法？”

        黄泉少年之时曾在深山之中偶遇一位异人，得其传授三招两式，其中便有这套“游龙戏凤”的身法。昔年黄泉倚仗这套身法，无论是近身搏斗亦或是逃命奔走，皆是游刃有余，当日铁松镇中在神刀门弟子阵列之中杀进杀出，亦是凭借了这套身法的巧妙。此时黄泉今非昔比，已是炼气之士，脚上更穿戴着包罗所借予的法器凌空步云靴，一经发动，可使其上天入地，速度极快，似流光逝水，难以捕捉。使“游龙戏凤”的身法辅以凌空步云靴宝突袭，更得妙处。

        王玄生见黄泉如泥鳅上身一般紧追不舍，心头恼怒：“我堂堂仙士，岂会如凡人一般与你拳来交往地掐架？！”

        他双足一顿，腾空而起，默运法力，手捻真诀，黄泉突然觉得气机里一片肃杀，刹那间寒意袭来，就见以王玄生为中心，无穷的枯黄败叶凭空生来，各个秋意瑟瑟、凉意森然，斗命台上顿时落叶缤纷。

        “王玄生根骨一般，但以勤补拙。这手‘万叶遮天’火候精湛，深得个中精髓。”胡唤见状忖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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