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命数已不同(终)
黑铁屋中，黄泉、吕官明、黄都市三人，围绕死龙怨灵席地而坐。
“借外力洗刷业火之毒一事，我已反复思索多年，为此特意创出一门功法，名唤‘嫁衣诀’。”目视死灵怨灵，黄都市缓缓说道。
“嫁衣乃女子出嫁之时所穿的衣裳，都市兄以此为名，颇有意趣啊！”黄泉打趣道。
黄都市淡然道：“女子最美不过出嫁时，披挂嫁衣，抛却旧衣，就如同再世为人，从此姓名随夫，与过去种种再无关联。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这死龙怨灵就如同新衣，红莲火苗好比旧衣，我以新衣盖旧衣，焕然新生，前路福祸难料，岂不就如同披上嫁衣入了别家门户的新娘子？‘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做嫁衣裳’。可怜那虬龙生前苦苦修炼，至死不休，却是为我雪中送炭了。”
吕官明双目一亮，咂了咂嘴，品味着黄都市随口念出的那句诗：“‘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做嫁衣裳’……我本以为你专修仙家道法，没想到也通诗词之道，有点墨水。这两句诗读之辄为短气，却是不减风月，有自伤自叹，亦有自矜自持，可为佳句。然其格调太卑，充塞怨忿，不似都市你的风格心意。”
黄都市眼神黯淡了一瞬：“此乃先慈所作，另有全诗收于书房。五官若有兴趣，待此事了结可前往一观。”
吕官明听其声音中竟罕见地带着一丝悲戚，知道恐怕此诗中含有他的伤心往事，遂不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
黄泉却是对诗词没什么大的兴趣，说道：“都市兄准备万全，更添把握。那便如我等所商议，吕兄将我三人纳入血盆苦界，以法界之力控制都市兄，以策万全。都市兄使‘嫁衣诀’消化死龙怨灵之时，我在旁以‘大愿地藏经’助其镇魂安神、归心静气。我黄某在此以性命发誓，绝不辜负两位道友对我的信任。”
黄都市颔首：“黄老弟言重了。都到了这个地步，我自然是信得过你的。”
黄泉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他心中雪亮，黄都市是走投无路才倚仗于他。若他有得选择，断然不会让仇家师弟、正道门人来为自己护法。
三人对视一眼，吕官明手捏法诀，一团猩红光芒凭空涌现，倏地扩大，然后将三人罩在其中。在外人看来，此时三人周围一团血红气体蠕动，端的是狰狞骇人。
修行之士修成仙士业位，便会以五行之力构建道心法界或锤炼证道法器，二者皆为修行之念所演化，介乎于虚实之间。大道无穷，穷极一生也仅能窥其一二，道心便体现了修行之士所选取的道路。道心稳固，便能为一世修行保驾护航，以保证修行者不会在这烂漫红尘、喧嚣世界中迷失本心。
如今吕官明仅是以血盆苦界为黄都市护法，遂没有显示出真实面貌，但见其血气沸腾的模样，足以推测出其威能。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三人对视一眼，黄都市面朝死龙怨灵盘膝坐下，五心向天，渐入清明之境。只见他周身炽热火气升腾，一缕火舌探出，伸向幽黑的龙灵之中。
死龙怨灵突然挣扎起来，更加张牙舞爪，若有若无的龙吟怒吼回荡在虚空之中。
陡然间，一股浓烈黑气沿着火舌向黄都市卷去。黄都市面露痛苦之色，闷哼一声，竟然有细密汗珠密布额顶。
黄泉心知黄都市已然开始吸收死龙怨气以冲刷体内业火，神智受其影响，恐怕已陷入无边恐怖幻象。出手相助，便在此时。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皆来集会……”
此番黄泉以法力真元催动“大愿地藏经”，声音宏大庄严，如天尊布道、天帝颁旨。这诵经声直达黄都市脑海，其神色舒缓下来。
黄泉曾经与心魔对抗，知道黄都市仍深陷幻象之中，仅能保住一线清明，诵经声一断，他便会失去神智，彻底癫狂，届时必然十死无生。
怨灵沸腾，道道黑气涌向黄都市，他闷哼一声，身体颤抖起来。
黄泉提起法力，诵经声骤然变大，好似惊雷炸响，每一个字都似若实质，血盆苦界微微震动，吕官明赶忙以法力将之稳固。
二人心惊不已，不知黄都市经历的是何等心魔幻境。
众生性格皆由阅历决定，观黄都市暴戾凶恶、杀伐果断的行事，便知其必然经历过些许惨事苦楚，再由数千年的死龙怨灵诱发，其心魔之强，可想而知。
幸好在黄泉诵经声之中，黄都市仍能保持清醒，并未迷失。黄泉不敢停止，催动法力念经，渐觉吃力。
六个时辰过去了。
这六个时辰里，黄泉法力不绝，经文不断，念完一篇便再从头念起，竟生出些许眩晕之感。
常人一刻不歇地念诵六个时辰文章都未必能做到，何况眼下黄泉是以法力将经文声逼入黄都市脑海之中，若非他炼神之境稳固，又有“诸天大神力”、“神府元宗”等神功在身，绝难坚持下来。
哪怕如此，黄泉此番透支过度，损伤根基，须得调养许多时日才能彻底恢复。
就在一切貌似稳定的时候，那死龙怨灵突然猛烈跳跃，所有黑气尽数涌向黄都市，倒像是要吞噬他一般！
“桀桀……无知凡人，仍旧贪婪成性……好一副炉鼎！本座笑纳了！”
黄都市突然张口说话，语调阴测测，虽是他的声音，却不像他的口气。
黄泉与吕官明对视一眼，皆是震惊。
“这怨灵之中竟还有灵识！”
凡人死后，命魂之中尚有元神不散，能化作阴魂厉鬼，便是元神中灵识作祟。只是阴灵也好，怨灵也罢，不过是凭本能行事，懵懵懂懂，连禽兽都不如。若是阴灵能保住灵识神智，甚至能生出修行之意，便是成就鬼仙也未可知。
却不料，这死龙怨灵已有数千年，元神竟还未消散，实在强大！
黄都市此时为心魔所困，一旦由得死龙怨灵逞凶，他无力抵抗，必死无疑，甚至死后肉身为怨灵窃据，而那死龙借尸还魂，便可重见天日。
如此关键时刻，黄泉如何敢怠慢，立刻抖擞起精神，全力运转法力真元，口吐之音可穿云裂石，气吞万里！
“……有大地狱，号极无间！”
“又有地狱，名大阿鼻！”
“复有地狱，名曰四角……
“……复有地狱，名曰多嗔……”
“……倒刺地狱！火屋地狱！铁屋地狱！火狼地狱！如是等地狱！”
“……地狱罪报，其事如是！”
“朽损虬龙！果该速死！退散！”
这一段经文，黄泉字字呼喝，好似在群山峻岭之间，有一口大钟被巨锤敲响，声震四野，血盆苦界之中处处炸裂，颤动不休，吕官明调转法力压制，竟觉无法彻底控制！
“好可怕的修为！黄兄这是拼命了！”
黄泉周身突然绽放无穷金光，神圣威严！
随着黄泉的诵经声，黄都市突然浑身抽搐，坐姿散乱起来，面上七窍尽数流血，浑身火气沸腾，冲破血盆苦界，直上云霄！
“娘亲的！好死不死，都市此时功力提升，境界圆满，心魔更甚，万劫不复！”
吕官明一边调息以稳固法界，一边观察黄都市，情急之下竟爆出粗口。
似北阴子、左君侯、余宋帝、南宫而欢、黄都市这些仙家天才，离超凡入仙的炼虚合道之境本就只有一步之遥，朝闻道，瞬息功成，便晋升半仙业位。
可破境本就凶险，似黄都市眼下处境，外有怨灵夺舍，内有心魔作怪，如何能专心破境？
黄泉不知黄都市变故，只是直觉他凶险，是以哪怕将要力竭也不敢停滞，声音越来越大，迫得死龙怨灵呜咽不休！
“……如是山林大海中！应是诸恶皆消灭！”
黄泉诵到最后半句，字字千钧，竟将肺腑震伤，乃至啼血！
黄都市亦如被巨槌擂击，身子一振，昏死过去，七窍仍旧血流不止。
吕官明大惊，起身便去查看。黄泉意欲跟上，不料站起之时，一股血气上涌，虚脱之感涌上，竟然眼冒金星，直直向后倒去，不省人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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