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凶地同行(一)
黄泉睁开双眼，入目所见，锦帐绣床，鼻中闻见一丝清香，原来是床头有线香燃烧，床边烟气缭绕，黄泉猛烈吸了一口，牵动肺腑伤势，咳嗽起来，却觉得气血通畅，气闷之感顿减。
黄泉赶忙内视，只见法力充盈，有少许遗留药力在经络之中，细细感觉一番，以黄泉如今的见识，也得对那丹药品质赞上一个好字。
“最近晕倒得未免也太多了一些。”黄泉摇头苦笑。
黄泉倒不担心黄都市，他既然安安稳稳地睡在这床上，又明显曾被人施救治疗，可见黄都市有惊无险，渡过难关了。
将堂堂仙士累得生生晕厥，黄都市若还有事，那就真是白忙活一场了。
黄泉调息片刻，只觉法力充盈，虽还有些疲惫，但不过是脱力的后遗症状，将养些时日便无大碍。
他起身走了出去，推开门，就见到一个小小庭院，门口还有一名少阳宫弟子侍立。那弟子见黄泉推门而出，惊得张大嘴巴，待反应过来，竟向黄泉跪地拜倒，磕了三个响头，起身之后大呼“恩公醒了”向院子外面跑去。
黄泉观其言行，更加笃定黄都市旧疾尽祛，恐怕还因祸得福。他由得小弟子祛通报，自己往院中石凳上一坐，给自己倒了一杯粗茶。
不消片刻，黄都市与吕官明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李枫和那名小弟子。那弟子面色委屈，想是受了训斥，只是眼中不掩盖喜色。
一行人来到黄泉身前，黄都市立刻躬身作揖，李枫更是干脆，没了敌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一头，那小弟子见大师兄都跪了，只好再跟着磕头。
黄泉赶忙起身，伸手去扶黄都市：“都市兄这是作甚，小弟可当不得如此大礼，还不快起来！贤侄亦是一般，快起身罢！”
黄都市不管他，又躬身两次，黄泉无奈，只得也躬身回礼。
黄都市站直了身子，黄泉见李枫和那小弟子还跪着，去将他们扶起：“贤侄请起，这般重礼，黄某却是当待不得。”
黄都市摇了摇头：“当得！当得！若非黄兄弟拼死护持，我黄都市还要日夜受业火焚烧之苦，又岂能踏入炼虚合道之境！”
黄泉闻言，喜不自胜：“都市兄竟已是半仙之尊了？！”
见黄都市、吕官明二人点头，黄泉大笑：“如此说来，寻得天一烘炉之事，便胜券在握了！”
黄、吕闻言，面面相觑，神色尴尬，黄泉心觉不妙，忖道：“这二人莫不是要反悔？”
吕官明见黄都市不好意思张口，便说道：“都市借死龙怨气，将业火彻底与证道法器相合，更得怨灵伟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踏入炼虚之境。这本是一桩喜事，但都市却由此受限，不能再与我们往虬仙石林去了。”
黄泉闻言，不悦之情溢于言表：“莫不是黄道友忙着闭关巩固境界，不方便同行？”
黄都市急忙解释：“黄兄弟说得这是哪里话，我又岂是那种忘恩负义之徒？实是‘九州约法’早有规定，除非是受到挑衅，否则半仙不得对炼虚境下之人出手，地仙、散仙亦不得对初玄境下之人动手。‘九州约法’严峻凛然，假如违之，天下各派有权共同诛之。我若助黄兄弟争夺法宝，少不得要与旁人生出争端，即使以自卫之名和人拼杀，也将落人口实，引来别派半仙，届时反而更添是非。我这一生行走江湖，结怨不少，倘若为仇敌落井下石，与黄兄弟同行，反而是害了恩人性命。”
黄泉见他言辞恳切，不似作伪，更何况“九州约法”条例清楚，是真是假一问旁人便知，黄都市断不会在此等事上撒谎，遂释然道：“既然如此，在下绝对不会为难都市兄。想我黄泉亦非怯懦之徒，即便是孤身一人与各门各派的青年才俊争番高低上下，又有何惧！”
吕官明闻言，说：“黄兄如何忘记了我？我曾许诺助黄兄夺那天一烘炉，君子言出必践，即使黄兄真与天下人为敌，吕某也必会与黄兄一起来掂掂这天下英雄的分量！”
黄泉上前抓住吕官明的手，开怀大笑：“得友如官明兄，夫复何求！”
黄都市见二人亲热，虽是面带微笑，心中却有些尴尬与不忿。他这一生从不失信于人，更决然不会行背信弃义之事。黄泉拼着性命助其疗伤，使其修为更上一层楼，实在是恩同再造，若非“九州约法”强势无比，容不得任何人违背，他断然不会袖手旁观黄泉与吕官明二人孤身犯险。
想到好友与恩人即将去虬仙石林、无声沼泽那等凶地，而黄都市却不得不留守鬼蛇山闭关，这让他如何能心安理得？他当即跨前一步，对黄、吕二人说道：“黄某一生，遍识冷暖，从不信人，亦无友人。百年前能得五官为友，已是幸何如之。今日又蒙黄兄弟不顾正左之别，仗义出手，才解得心腹大患。而黄某受困于约法，竟不得助黄兄弟一臂之力，心中当真惭愧万分。黄某不才，还有些家私，黄兄弟若不嫌弃，但可从中挑选趁手法器，也能略微弥补我心中憾恨。”
黄泉闻言，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一喜。黄都市出身阳州古老大派太阳宫，虽因故破门独立，但终究是名门之后，似他们这等家大业大的修行之才，大多有自己的内库私藏，价值必然不菲，从不漏宝盒中南宫而欢的藏品便可见一斑。黄泉虽然坐拥任情道首席弟子藏品，不缺宝物，然而对于修仙之士来说，法器、灵丹皆是多多益善，如今黄都市愿将收藏相赠，又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当下黄泉略作推脱，便在黄都市的恳切言辞之下，随他往藏宝室而去了。
黄都市身为太阳宫前首席弟子，而后又自立门户多年，所藏颇丰。黄泉面对着一柜柜、一架架琳琅满目的法器、仙材、功法石牍，震惊之余，却也不知该如何下手。
黄都市赠宝以示情义，黄泉若是贪得无厌，狮子大开口，虽然黄都市碍于情面不会拒绝，但哪怕是吕官明都会在心中瞧他不起。是以此番黄泉选宝务必慎之又慎，宝物的分量须得恰如其分，又不会使黄都市心中肉痛。
行走在柜架之间的走道，黄泉在心中暗自呼唤包罗。包罗把玩宝物无数，眼力自是不凡，而今见到黄都市百年收藏，竟将心中不愉暂且抛诸脑后，随着黄泉目光所至，将一件件形态各异的宝物如数家珍地评鉴出来。
宝物虽多，却并无黄泉急需之物，他往藏宝室深处渐渐走去，眼见行至尽头，心中也没有拿定主意。
“咦？这个石牍很是不凡，你拿来我看看。”
黄泉停步在房间角落一个落满灰尘的架子前，这个架子上只零星摆放着几片石牍，且各个附着细灰，可见黄都市只是将他们随意搁置在此，并不放在心上。黄泉本不欲索要石牍，以免误拿太阳宫修行功法，惹得黄都市不快。可包罗纵观全屋收藏，但凡给出不凡之语的宝物，都是光鲜亮丽、华贵难言，一眼看去便知是黄都市心爱之物，黄泉却是不好得张口，唯独这石牍好似被抛弃一般丢在角落，想来是沧海遗珠，连黄都市都看走了眼。
黄泉拿起那片巴掌大小的石牍，拭去上面的灰尘，就见这牍片质地古朴，不似当今世人所用的玉料牍片，而实实在在就是一方石头制成，可见它历史久远，甚至可能是千年前之物。
“嗯……这石牍看似平平无奇，里面刻录的也不过是寻常吐纳心法，但怪就怪在，这上面有神族的气息！”
黄泉闻言，心中暗道：“神族气息？这都六千年了，神族早已绝迹，你竟知道神族是什么味道？”
包罗重重哼了一声：“无知后生！我主是太上道创派道主，主母是任情道创派道主，春秋之时，死在他们手上的神族高手不知凡几，我在旁观战，别说是味道，就是他们脏腑筋骨的模样我都瞧得一清二楚，更莫说我主本就是神族贵胄，以神通成就仙道，一身道法皆以神族功法为凭依，我又怎么会看不出，这石牍是受了神通封印，这才显化出这副平凡样子？罢了，这石牍来历神秘，想来其中刻录的不是无上功法便是上古秘闻，左右其他的顶尖宝贝你都不好意思张嘴讨要，便索了这石牍来，待我翻翻主人留下的手札，且看破除了封印之后，到底是何等奇功秘录。”
黄泉闻言，觉得包罗所说倒也有些道理，便拿了这石牍回转至门口，向黄都市说道：“黄兄所藏丰厚，弟却不敢夺人所好，然而黄兄盛情难却，弟若再行推辞，反而矫情，不如就讨要了这片石牍，却不知黄兄肯割爱否？”
黄都市见他在藏宝室内转悠了半天，却道他是见了这一屋子宝物难以取舍，待见到他视珍奇秘宝如无物，只拿了这片老旧的石牍出来，方知其品行高洁。黄都市心中暗道惭愧，接过石牍，查阅一番。
他这屋中石牍有不少收录了太阳宫道法，若是别派功法，送给黄泉也就罢了，可假如是太阳宫道法，却是万万不能交给黄泉。此是门派大防，私传本门道法乃是欺师灭祖之罪，他虽早已自立门户，但血浓于水，他这太阳宫少主的身份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抹去的，是以他仍得为太阳宫打算。
他见石牍中收录的只是寻常的吐纳心法，与许多凡夫俗子用来养生的心法没什么不同，心中只是奇怪，不知何时自己有得这片石牍，还将其放在了藏宝室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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