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妖瞳07
清宵回到千年冰塔，里面是等候已久的“不知名”四人。
踏雪、飞鹘、缠马见清宵来到，立马低首行礼，唯有拂酒坐在月洞窗前，一手放在膝上，并不看她。
听说拂酒很小的时候就跟在大叔父身边，由大叔父亲自教他翰墨武艺，话不多，对谁都没有好脸色，实力却是“不知名”中最强的，另外，他还有一张漂亮的脸蛋。
清宵坐到画案后，看向踏雪道：“踏雪，你可知道不周意之女、绽蓝是怎么死的吗？”
五官精致又带一点英气的踏雪淡淡答道：“突发恶疾，死在了这座塔里。”
病死的？清宵沉吟半晌，轻狂至今不愿提起绽蓝，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飞鹘，有话说？”
飞鹘是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魔族，每次见他，他总戴着不同的巾帽来掩饰自己的秃顶。
飞鹘挠了挠脖子道：“拖夜去魔君知道你来妖界的事，让你赶紧回去。”
“知道了。”清宵朝月洞窗前的男子道，“拂酒，对上不周意，你有几成胜算？”
“没有胜算，我不是他的对手。”
“哎呀，我还以为你只是打不过我大叔父，没想到连不周意你也没有办法。”
拂酒瞥了眼多嘴的飞鹘，淡淡道：“不周意修为精纯、又早登化境，除非你能为我先破了他两道护身真气。”
清宵盯着拂酒道：“只要我破了他的护身真气你就能赢他？”
“不敢保证一定得胜，但至少，不会输。”
清宵眼波流动，若在思索，起身摸了摸缠马的总角小髻，向他们辞别而去。
槲叶落将清宵领至一处清浅池水，便转身告退。只见池水成环，萦绕着一株数围金桂，碧绿叶间黄金璀璨，香气郁烈，池水中置了一张琉璃榻，榻下锦鲤摆尾，跃然池间。
着单衣的轻狂客半卧榻上，自斟自酌，见到清宵，才勾起一抹浅笑，向她伸出手道：“来。”
清宵掠水而至，与他执手相握，轻狂客稍一用力，就将清宵拉至膝上而坐。
清宵抬首望见他眼中微醺，意尽款款，不由低了螓首，任他含着唇瓣，辗转流连，罔顾倾杯倒盏，相笑递婵娟。
清宵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小声道：“风雷飙要你去见妖后，你会去吗？”
“不去。”轻狂客语带一丝不悦道。
清宵捏了捏他的手道：“你说这话的时候真像个孩子。”
轻狂客阖上眼稍整呼吸道：“她既不想见我，我又何必去惹她烦心。”
“怎么会，她是你的生身母亲，哪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的？”
轻狂客漠然抽出手，微微冷笑道：“这样的话我听得够多了，我早已接受，她不爱我这个事实。”
清宵不知要如何安慰他，只听轻狂客又道：“我小的时候，去梨花层雪殿找过她一次。我不知道宰执也在那里，在园中就被他逮个正着，当时真的吓坏了，不过不周意没有将我赶出去，而是带我去见了她。我还记得殿上熏着凤脑香，她于碧纱帘后说了五个字——‘送少主离开’。”轻狂客牵起一抹冷淡的笑，“当时我便发誓，此生绝不会再踏进梨花层雪殿半步！”
清宵很想说点什么。
说她已经猜到他正和风雷飙谋划对付不周意，说她知道他的邀请、他的接近都是为了让她成为他的助力，说她虽然知道这些但依然甘愿……
也许，有些话并不用说出来。
她只是紧紧地拥住他，仰面吻着他的下颌。
轻狂客笑出声道：“你胆子怎么这么大，昨日哭得那样厉害，今日就敢来招我？”
芳晨清润，炉烟细细，寝殿外传来叩门之声，清宵夺了锦被将轻狂客赶下床去，轻狂客无奈一笑，转首颇不耐烦地对门外喊道：“谁？”
“……轻狂，是我。”
雨采萍。
轻狂客一阵沉默，窣窣穿上衣物，清宵听到“吱呀”一声，是轻狂客打开了房门。
轻狂客冷声道：“他死了。”
清宵惊得赶紧披衣下地，跑到门前，看到一滴泪水自雨采萍倔强的脸庞滑落，忙上前安慰道：“轻狂哄你呢，我们昨夜收到白鸟童子的传音，风雷飙已无性命之虞，你若放心不下，可到旷浪之野去看他。”
雨采萍蹙起眉心道：“不去，有什么好去的！”说罢，转身便走。
轻狂客拉住清宵道：“别管她，她就是被她爹和风雷飙给惯坏的。”
自妖王共影离世后，妖后夕沉深居梨花层雪殿，甚少接见外客，这日，轻狂客不顾护卫拦阻，执意闯入殿中，一名年轻的女官急忙上前行礼道：“奴婢见过少主，敢问何事惹得少主如此震怒？”
轻狂客冷冷扫了女官一眼道：“妖后在哪？”
女官略一沉吟道：“奴婢这就去为少主禀报。”
“不必。”轻狂客绕过女官，径直迈入宫殿，女官见状只能跟在轻狂客身后，小心陪伴。
轻狂客对梨花层雪殿不甚熟悉，只得一间间殿阁找过去，他身后的女官心有不忍，小声说道：“……妖后，在斜阳阁。”
轻狂客止住动作，垂眸屏息片刻，转身去找斜阳阁。
斜阳阁中，一位身着藕色衣裙的女子立于透明格窗前，窗中装着白墙和一株幽美辛夷，轻狂客望着女子背影，迟迟不言。
“妖后……”女官唤道。
“冰腕，你先退下罢。”
轻狂客缓缓走近她，一朵凝香绕紫花初初生发，“母后。”
女子身形微动，却未曾回顾。
“我可以看看您吗？”
女子阖上眼，泪落不止。
轻狂客走到她身侧，看见妖后紧闭的双眼、紊乱的呼吸和濡湿的面庞，张口欲语，却是泪落一行，“您仍是不愿见我吗？”
窗外一幅元和诗1，字字滴落有谁知。妖后夕沉终于睁开眼，终于看到了她阔别多年的亲生儿子的样貌，眼眶湿红，微微怔道：“客儿，我的孩子啊，你长得这般大了……是我、是我不配做你的母亲……对不起……”
轻狂客的眼中亦蓄着无声流波。
待情绪稍复，妖后缓缓开口问道：“少主为何事而来？”
轻狂客声音暗哑道：“连年久疏问候，特来向母后请罪。”
“哪里的话，少主快请坐。”妖后不禁变得忙碌起来，“听闻少主喜爱甜食，我阁中常备着蜜饯果子，这就去取来给少主尝尝……”
“近日有朝臣上书，提议让我接掌父王之位。”轻狂客立在原地，淡淡说道。
妖后沉默须臾，柔声道：“少主成年日久，也是该继承你父王的位置了，只是妖王之位，事关重大，各方势力皆有觊觎之心。冰腕是归旋将军的孙女，若得她为妻，对你将来大有助益。”
“我已有钟情的女子了。”
妖后眼中泛起柔然喜悦，不禁问道：“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得少主青睐？”
轻狂客笑道：“是个胆子很大，内心柔软，笑起来像狐狸一样的小姑娘。”
“下次带过来也让我见见。”
轻狂客微微颔首，斜阳透来一室昏黄，分隔了他们的光线在地上被拉得细长。
千年冰塔内，清宵斜倚花窗，听着雨敲窗户渐渐稠密，窗外黑云以摧城之势扫荡妖都，又化作饮海游龙，翻腾搅弄，骤雨似银枪没入黑龙心脏，一声长啸震彻天地。清宵收回目光，怏怏低下头，抱紧双臂缩在角落里。
轻狂客来到千年冰塔时，正是风骤雨急，见到门扉未掩，不由生了一丝忧虑，转过屏风，一眼就看到了露台上被雨淋透的清宵。
轻狂客将她拉回屋中，嗅到她身上并无邪祟气息，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他借着朦胧天光看向她道：“怎么了这是？”
清宵用空洞的双眼望着前方，没有应答。
“先去将身上的衣裳换下来。”
见清宵仍是毫无反应，轻狂客牵着她走到二楼，一挥衣袖，点亮了枝烛荧煌，轻狂客伸手去解她腰间玉带，清宵忽然止住了他。
“回过神了？”
清宵点点头。
轻狂客收回手，微笑道：“那就自己将衣服换了，湿漉漉的不想抱你。”说罢，转身拾级而下，却听得身后一声闷响，竟是清宵遽然倒地。
“清儿！”轻狂客忙回身扶起她。
清宵声音苦涩道：“一千年，我等了他一千年，他为什么没有来找我？”
轻狂客眸色一暗，俯身拥住她道：“他不来找你，你为何不去找他？”
清宵一阵沉默，然后道：“其实，我有去找过他……我刚离开天界的时候伤得很重，过了好多年才恢复灵力，好了没多久我就偷偷去了天庭，扮作寻常仙子的模样去西极殿找他……”
“行香！”清宵于叠石假山间唤住了前方行走的仙子。
行香疑惑回首，微笑道：“你是哪家的妹妹？”
清宵上前拉着她的手，小声道：“行香，是我，还是你授我的伪装术呢。”
行香的表情一时凝固，错愕万分道：“公主？”
“嗯！”清宵未留意到行香渐渐消失的笑容，自顾自道，“我好不容易跑出来一趟，想见见换世，行香你知道他在哪吗？”
“……神子在碧水宫。”
“这样啊，那我去碧水宫找他好了。”
“公主，”行香追了半步道，“碧水宫多的是修为高深的仙者，万一被他们识破了公主伪装，那就不好了……不若这样，由我去碧水宫转告神子公主到来的消息。”
清宵欣喜道：“还是行香你想得周到，那就麻烦你了！”
“还请公主在此地等候，不要远走。”
“嗯嗯。”
“……可我还没有见到他，就被前来的寒兰素心发现，赶出了天庭。”
轻狂客将她抱得更紧些，“是因为想到他，所以才变成这样的？”
见清宵久久不答，轻狂客张口咬上她的肩颈，清宵推着他的脑袋道：“疼！别咬我了，脖子上都是你留下的伤痕。”
“都没用力就喊疼，不咬你。”
“你肯定又想骗我。”
“笨，公狼轻咬母狼是在向它求爱。”
“你上两次可不轻，差点把我的脖子给咬断了！”
“……上两次又不是求爱。”
清宵这才反应过来，羞涩地回抱住他，轻声道：“我只是想起了许多事，不光是换世，还有大叔父，哥哥……”说到最后，清宵的声音都带了哭腔。
轻狂客早收到线报，魔君醉病慵与魔子唯雁溘然长逝，当时他就在想，那个第一次见面就伤了他的魔族公主不知怎么样了？
轻狂客托起清宵的脸庞，只见她双眸低垂，泪落不语。
“别哭了，再哭我可要欺负你了。”
暴雨如鼓，将整个妖都世界震得轰响。轻狂客伸手拭去她不停流下的泪水，动情地吻住她。
乱雨变纤密，一如千年冰塔里的情人细语。
轻狂客咬着清宵耳垂，浓郁的暧昧气息将她的耳朵染得通红，听着她细细的喘息，轻狂客道：“小神子听过你这样的声音吗？”
清宵动情道：“那时我们还小呢……”
轻狂客淡淡一笑，从清宵脚上解下银铃脚链道：“这个给我罢，我想你时就拿出来闻闻，上面都是你的味道。”
“变态！”
“知道我最喜欢听你叫我什么吗？”
“……变态。”
轻狂客笑着亲了她一口道：“不愧是我的清儿，真聪明。”
轻狂客抬手从空中取了条狼牙项链，给清宵戴上：“这是我的獠牙。”
清宵伸手握住胸前这枚小小的物件，听得轻狂客道：“一位狼族一生只有一位伴侣，獠牙是我们身上最坚硬的部分，送异性自己的狼牙代表对其宣誓忠贞，如同拔下的獠牙不能再生，献出的爱也不再收回……”
他们听着塔外雨声，谁也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清宵突然开口道：“轻狂，我渴了。”
轻狂客起身给清宵倒了杯清露，一手扶起她后背，一手端着杯盏慢慢喂她，才饮罢，清宵又道：“轻狂，我饿了。”
轻狂客披衣下楼给她拿了点心上来，清宵尝了一枚，然后犹豫道：“轻狂，我想解手……”
轻狂客斜睨着清宵道：“用不用我替你去？”
清宵俏皮笑道：“不用，你回避一下就行。”
轻狂客步下阶梯时对清宵道：“我去旷浪之野探望一下师弟。”
清宵忙道：“你等会我，我与你一同去，也不知风雷飙好些了吗？”
“舍不得我？”
清宵一时语塞，羞恼道：“你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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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元和诗：指代元稹诗，元稹写情，多写离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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